第八章

浓稠如墨的晨雾裹着腥甜的铁锈味，在荒地上空凝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陈法医的皮鞋重重砸在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色。

　　他脖颈间的听诊器随着狂奔节奏撞出闷响，冷汗浸透的衬衫紧贴后背，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手正顺着脊椎向上攀爬。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金属摩擦声混着粗重喘息，像毒蛇吐信般缠在耳畔。

　　他不敢回头，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肋骨。三个月前在白椿会地下实验室发现的秘密影像，此刻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循环播放——数十个浸泡在绿色液体里的透明培养舱，舱内蜷缩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躯体，每具躯体的后颈都烙着樱花状的标记。

　　而更可怕的是，他在那些模糊的监控画面里，瞥见了自己十年前失踪的导师。

　　突然，他的右脚陷入一片异常松软的土地。潮湿的泥土瞬间漫过脚踝，陈法医本能地想要抽回腿，却听见地下传来齿轮转动的喀嗒声。“不好！"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脚下的地面便如活物般扭曲震颤。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大地裂开一道狰狞的巨口，潮湿的腐臭味裹挟着尘埃扑面而来。

　　陈法医挥舞着手臂拼命挣扎，却只抓到几片凋零的樱花花瓣。失重感瞬间袭来，他的身体急速下坠，撞断几根腐朽的木梁后，重重摔在一具骸骨旁。

　　剧痛让陈法医眼前炸开无数金星，他蜷缩着身子剧烈咳嗽，嘴里尝到铁锈味的鲜血。当视线逐渐清晰，眼前的景象令他血液几乎凝固——一具骸骨以扭曲的姿势侧卧着，指骨深深嵌进泥土里，似乎在生前曾奋力挣扎。

　　更诡异的是，骸骨周身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器皿，那些泛着幽蓝光泽的碎片上，还残留着某种不知名的黏稠液体。而在骸骨紧握的右手中，一枚怀表在月光下泛着苍白的光。

　　怀表表面的藤蔓花纹与他在实验室影像里看到的培养舱装饰如出一辙。就在他颤抖着想要触碰那枚怀表时，两道身影从裂缝上方跃下。沈知遥的战术靴碾碎几片玻璃，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蹲下身时，军刀上的反光恰好照亮怀表表面。斑驳的锈迹下，依稀可见精致的藤蔓花纹，表盖上凹陷的字母"M"已经模糊不清。当他用匕首撬开表盖，内侧的刻字让呼吸骤然停滞："对不起，妈妈没能保护好你们。"那歪歪扭扭的字迹里，仿佛还残留着书写者临终前的颤抖。

　　"这是...我们的亲生母亲？"林雾月不知何时跪在了骸骨旁，她颤抖的指尖抚过骸骨腕间的樱花胎记。月光透过她湿润的睫毛，在苍白的骨头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尘封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五岁那年的樱花祭，母亲将糖渍樱花塞进她掌心时的温柔触感；十二岁雨夜，母亲最后一次抚摸她的头发，发梢滴落的水珠混着泪水；还有被白椿会带走前，母亲在她后颈轻轻烙下樱花印记时的呢喃："等雾散了，妈妈就来接你回家。"

　　晨雾不知何时开始消散，远处港口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悠长而凄厉，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哀鸣。与此同时，白椿会总部方向腾起冲天火光，滚滚浓烟如同恶魔的羽翼，遮蔽了半边天空。刺耳的广播声骤然响起："记忆清洗程序已启动！"机械的电子音在空地上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沈知遥这才注意到，那些飘散的晨雾中，不知何时混入了细密的紫色光点，如同无数微型萤火虫在空气中闪烁。

　　"是神经麻痹剂。"陈法医突然沙哑开口，他的瞳孔因疼痛而微微涣散，"白椿会研发的第三代记忆清洗辅助药剂，吸入后会在三十分钟内..."话音未落，沈知遥已经扯下战术围巾捂住口鼻，同时将另一块布料抛给林雾月。

　　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数百道战术手电筒的光束刺破薄雾，在地面交织成一张光网。

　　为首的男人身着定制西装，金丝眼镜下的眼神却冷如蛇蝎。他慢条斯理地鼓掌，皮鞋踩碎玻璃的声音格外刺耳："真感人的重逢。不过很可惜，你们的故事，到此为止了。"他抬手打了个响指，数十名白椿会成员立刻举起造型怪异的枪械——枪管处缠绕着蠕动的黑色触须，那分明是活体与机械的诡异结合。

　　沈知遥迅速将林雾月护在身后，右手已经握住腰间的配枪。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这些天收集到的情报：白椿会成员惯用的攻击套路、他们装备的弱点、还有这片区域的地形...但当第一发子弹破空而来时，他才惊觉那根本不是普通弹药——子弹在空中分裂成无数细小的金属蜂群，每只蜂群的尾部都闪烁着诡异的紫光。

　　刀刃相交的火花中，沈知遥感觉左肩传来灼痛。温热的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浸透了战术手套。林雾月的匕首在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精准刺向敌人的要害。

　　但白椿会成员训练有素，攻势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两人的体力在高强度的战斗中迅速流失。更糟糕的是，神经麻痹剂开始生效，沈知遥的眼前渐渐浮现出重影，握枪的手指也变得不听使唤。

　　就在他们渐渐不支时，远处传来熟悉的破空声。"坚持住！"反抗组织的支援终于赶到，无人机的轰鸣声与枪声交织在一起。

　　但白椿会显然早有准备，几辆造型怪异的装甲车从浓雾中驶出，车顶的旋转炮台喷射出粘稠的紫色液体，所到之处，地面迅速腐蚀出深不见底的沟壑。

　　那个西装男人见势不妙，转身想要逃跑。沈知遥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两人在废弃的实验室里展开追逐。当男人被逼入死角，突然掏出手枪对准沈知遥。千钧一发之际，沈知遥侧身翻滚，军用匕首精准刺中对方手腕。

　　但男人却发出癫狂的笑声，他扯开衬衫，露出布满机械装置的胸膛："你们以为抓住我就能改变什么？整个城市的供水系统已经注入记忆清洗原液，等太阳升起..."

　　"带回去慢慢审。"林雾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右肩插着半截金属箭矢，却依然稳稳举着枪。

　　远处，白椿会总部的火光仍在肆虐，记忆清洗程序的警报声仍在回荡。沈知遥这才发现，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已经刺破云层，但那光芒却泛着诡异的紫色，如同这个城市即将被彻底改写的命运。

　　陈法医不知何时爬了过来，他颤抖着手指指向骸骨旁的玻璃碎片："那些液体...和实验室里的培养舱介质成分一致..."话音未落，整片土地突然剧烈震颤，更多裂缝从地底蔓延开来，露出埋藏在深处的数百个透明培养舱——每个舱内，都沉睡着与沈知遥、林雾月面容相似的躯体，他们后颈的樱花标记在紫色晨光中泛着妖异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