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浓稠如化不开的墨汁般的夜幕下，樱花祭的喧嚣如同沸腾的熔金，在雨雾交织的天地间翻涌肆虐。五彩斑斓的鲤鱼旗与灯笼在潮湿的夜风中疯狂摇晃，投下的光影将游人的面容切割成扭曲的碎片，在青石板上拼凑出无数张诡谲的面具，它们咧着夸张的嘴角，仿佛在无声狞笑。

　　沈知遥与林雾月逆着汹涌如潮的人浪艰难前行，暴雨裹挟着冷汗顺着脖颈滑入衣领，冰凉的触感如毒蛇游走，在皮肤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她们警惕的目光如同盘旋的鹰隼，扫视着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身影——那些暗藏在宽大衣袖下的阴影、刻意压低的帽檐，都像是潜伏的毒蛇，吐着猩红信子，等待致命一击的时机。

　　祭典舞台中央，巨型机械樱花树直指苍穹，齿轮转动的轰鸣声被喧闹声掩盖。机械驱动的花瓣如雪崩般纷扬飘落，粉白的“花雨”中混杂着人造香精的甜腻气息，构建出一场永不落幕的虚幻盛宴。

　　舞台上，身着十二单衣的艺伎踏着三味线诡异的旋律起舞，艳丽的振袖在聚光灯下流转着妖冶的光泽，她们面具般精致的妆容下，眼神却空洞如死水。

　　沈知遥看着那翻飞的广袖与旋转的舞步，耳畔仿佛听见解剖刀划开皮肤的声响——这华丽的歌舞不过是精心编织的死亡帷幕，每个动作节拍、每声婉转吟唱，都暗藏着致命的机关。

　　当她们终于冲破人潮接近舞台时，一道寒芒如毒蛇吐信般撕裂雨幕。沈知遥本能地侧身翻滚，麻醉枪的冷光仍擦过后颈。

　　剧烈的刺痛瞬间炸开，仿佛千万根淬毒钢针同时扎入脊椎，电流般的麻痹感顺着神经蔓延全身。她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双腿如同被抽去筋骨的绸缎，绵软无力地瘫倒在地。眼前的景物扭曲成诡异的色块，她挣扎着伸出手，试图抓住林雾月飘动的衣角，指尖却只攥住一片虚无，而耳畔传来的林雾月的惊呼，也被刺耳的太鼓声碾碎。

　　朦胧的意识中，沈知遥看见几道黑影从灯笼的阴影里鬼魅般浮现。身着绣着暗纹黑袍的人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密运转的机械木偶，每一步都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

　　林雾月奋力反抗，银镯迸发出的微弱蓝光在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面前，不过是烛火对抗飓风。她被粗暴地按在樱花柱上，发丝凌乱地黏在苍白如纸的脸上，脖颈因挣扎泛起青紫，眼中燃烧着愤怒与恐惧交织的火焰，宛如被困在蛛网中的困兽。

　　白椿会成员呈半圆形围拢过来，最前方的男人缓缓举起那把断齿梳。沈知遥瞳孔骤缩——梳齿间干涸的血渍在紫色追光灯下泛着诡异的乌光，每一处断裂的缺口都与死者胃中发现的牙齿碎片完美契合，仿佛是用模具复刻的凶器。

　　她想要呐喊，喉咙却像被无形的铁钳死死扼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用带血的梳齿撬开林雾月紧咬的牙关，金属刮擦牙齿的声响，如同指甲划过黑板般令人战栗。

　　“当年你母亲就是这样替你们换齿的。”陈法医的声音裹着令人作呕的亲昵，从沈知遥身后传来。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银质怀表，表盖开合的咔嗒声在沈知遥耳中无限放大，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双胞胎的乳牙能混淆DNA，多么精妙的设计。”他修长的手指捏住沈知遥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眼中疯狂的光芒，“可惜再完美的计划，也敌不过我们埋在牙齿里的纳米追踪器。从你们长出第一颗乳牙开始，命运的丝线就已经缠在白椿会的纺锤上。”

　　沈知遥的思绪如潮水般涌回童年。记忆中，母亲总是带着温柔又紧张的神情，将她和林雾月掉落的乳牙放入雕花银盒。那时她们嬉笑玩闹，只当这是母亲的怪癖，如今才明白，那一个个小巧的乳牙，是用母爱构筑的最后防线。

　　而白椿会的阴谋竟如此深远，早在她们牙牙学语时，就已在稚嫩的乳牙里埋下了追踪的种子，悄然布下天罗地网。

　　林雾月在樱花柱上剧烈挣扎，麻绳深深勒进皮肉，渗出的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地面绽开一朵朵妖艳的红梅。“你们这群畜生！”她的嘶吼中带着十年的仇恨与绝望，“我养母的死也是你们策划的，对不对？”声音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剜出来的血肉。

　　陈法医起身走向林雾月，脸上挂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意。“真不愧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他用断齿梳挑起林雾月的下巴，尖锐的梳齿几乎要刺破皮肤，“那个女人竟敢帮你逃跑，自然要付出代价。

　　不过她到死都没吐露你的下落，倒是条忠心的好狗。”话语间的轻蔑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林雾月眼底深处的伤疤。

　　沈知遥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十年的追寻、十年的煎熬，此刻都化作汹涌的怒火在血管中奔腾。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肉体的疼痛对抗麻醉剂带来的眩晕，意识却仍在不断下沉。

　　舞台四周，白椿会成员正在布置巨大的仪式装置，中央的水晶容器中，紫色液体如沸腾的岩浆般翻涌，气泡破裂时发出诡异的“啵啵”声，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气，与空气中的樱花香混合，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致命气息。

　　“双生共振即将完成！”陈法医站在装置顶端，双臂张开如疯狂的教主，身后的紫色液体映照着他扭曲的面容，“用双生姐妹的鲜血唤醒樱花古树，白椿会将获得永恒的生命！”话音未落，整个舞台爆发出刺目的紫光，林雾月腕间的银镯与容器中的液体同时发出尖锐的共鸣，声波震得人耳膜生疼，会场的玻璃器皿纷纷炸裂，飞溅的碎片如同下了一场水晶雨。

　　沈知遥头痛欲裂，童年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樱花树下追逐的欢笑、母亲温柔的怀抱、实验室里冰冷的手术台......她的手指在口袋中摸索，终于触到那把冰冷的解剖刀。

　　金属的凉意刺痛指尖，这是她最后的武器，也是她们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

　　舞台上，林雾月看着昏迷的沈知遥，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前撞去，额头重重砸在面前男人的鼻梁上。

　　随着一声脆响，那人手中的断齿梳跌落尘埃。林雾月趁机扯断绳索，朝着沈知遥奋力奔去。而此时，仪式装置已完全启动，紫色液体如活物般翻涌咆哮，整个会场剧烈震动，樱花树装置的金属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世界即将迎来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