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前辈,您老的镜子是用来整容还是洗脑的?
忘川崖的风比竹屋外更冷三分。
林渊呵出的白气刚飘起半尺,便被风卷着撞向山壁那面青铜巨镜。
镜面漆黑如浸过忘川水,倒映出众人模糊的影子——萧无尘的剑穗在肩头晃,楚灵儿的发辫被吹得翘起一绺,白芷攥着玉佩的手背上,血管因用力而微微凸起。
"当年我站在这里时,镜中映出的是她跪坐在断剑前的模样。"萧无尘突然开口,声音像被冰碴子磨过,"它说,若我斩了七情,她便不会因我涉险。"他指尖轻轻抚过剑柄,剑鞘上那道裂痕与镜中倒影重叠,"我信了,挥剑时甚至觉得......疼的不是自己,是替她疼。"
林渊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初见萧无尘时,这位剑圣的眼睛像两口枯井,此刻却泛着极淡的涟漪,像春冰初融。"它照的不是人心,是人心最软的那处。"他伸手按住镜身,凉意顺着掌心往骨头里钻,"你怕她受伤,苏媚怕我难过,诗诗怕我孤单......这些怕,都成了它喂养恐惧的粮。"
"怕?"楚灵儿把最后一枚青铜齿轮按进机关槽,破妄锣的圆面立刻泛起金纹,"我偏要给它喂点别的!"她踹了踹锣身,金属嗡鸣震得雪粒簌簌落,"这锣加了情绪识别阵,谁要是脑子里蹦出'我该为你死',当场敲得他耳朵发懵——先记清了,你是个人,不是祭品!"
白芷没说话。
她解开腰间丝绦,取出那枚刻着"同心"二字的玉佩。
玉质因岁月变得温润,却在她掌心沁出薄汗。"十年前雪夜,她们把我推进密道,自己守在门口。"她将玉佩按进镜前凹槽,指腹擦过"心"字右下角那道细痕,"我问阿姐疼不疼,她说'不疼,是雪落进脖子里凉'。"凹槽发出轻响,玉佩与镜面产生共鸣,幽蓝光晕顺着镜沿蔓延,"今日,我要让这面镜子记清——她们说的'不疼',是谎话。"
林渊刚要抬手触镜,镜面突然翻涌黑雾。
历代命主身边女子的影像从镜中浮起:有穿宫装的女子将毒酒推给命主,眼尾含着笑;有穿绣鞋的姑娘替命主挡剑,血溅在镜面上开出红梅;有披狐裘的少女撕碎预言书,说"这样你就不用当棋子了"——每张脸都在笑,每句话都像浸过蜜:"爱就是成全,成全就是牺牲。"
林渊的脚步顿住。
识海里那道旧伤突然发痒,像有无数只手在挠——他想起苏媚替他挡谣言时泛红的眼尾,想起柳诗诗在火场里抱紧灵兔的背影,想起李明月撕碎半本兵书时说"阿渊只该当阿渊"。
那些画面本应滚烫,此刻却裹着冰,冻得他指尖发颤。
"阿渊。"
温软的触感突然缠住他指尖。
白芷不知何时绕到他身侧,蝶印在掌心亮起雪色光雾,与他腕间逆命之痕交缠成绳。
几乎同时,识海深处传来六声轻响——李明月的龙涎香裹着冷嗤:"我不愿被瞒。"柳诗诗的灵兔毛蹭过心尖:"我想陪你长大。"苏媚的狐尾扫过耳后:"老娘要活够本。"沈清歌的绣线香里藏着轻笑:"我们的心意,不该由镜子说。"沈清舞的银铃脆响:"要骗,也该我们自己骗自己。"连久未共鸣的李明月都送来了情绪——不是烦躁,是滚烫的、带着金戈气的不甘:"我要站在你身侧,不是身后。"
林渊突然笑了。
他望着白芷眼尾发颤的泪痣,望着楚灵儿攥着破妄锣的手背上沾着的机油,望着萧无尘剑柄上那道与他同刻的"共"字,喉间那股腥甜突然化作暖意,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涌。"你们教我承担责任,"他抬起手,掌心蝶印燃起火,幽蓝的光映得众人眉眼发亮,"可没教我接受施舍。"
逆命之痕从他指尖注入镜面。
不是攻击,是重构——他想起竹屋里白芷说的"六根柱子撑屋檐",想起苏媚补碎纸时翘起的狐尾尖,想起柳诗诗煮糊的粥里藏着的蜜枣。
这些碎片在镜中交织成网,将"该不该牺牲"的问句层层剥离,露出最底下的、带着温度的真实:"值不值得被爱?"
青铜镜剧烈震颤。
黑雾里传出尖啸,像有活物被剥了皮。
镜面裂纹从中心扩散,每道裂痕里都涌出光点,红的是苏媚的泪,白的是白芷的药香,粉的是柳诗诗的桃花簪,金的是李明月的步摇——最后一道裂痕裂开时,整面镜轰然崩解,化作漫天光雨,落进众人衣领,落进雪地,落进林渊摊开的掌心里。
萧无尘抬手接住一片光。
他望着掌心里正在融化的冰雕残片——那是他当年自斩七情前,为心上人雕的玉兰花,"她说过......春来时,花会替她看。"话音未落,第一缕春风卷着光雨拂过忘川崖。
积雪簌簌滑落,露出崖底埋了千年的桃枝,嫩芽上还沾着光雨,像缀了满枝星子。
林渊忽然觉得袖中一热。
他摸出块新生的玉牌,七枚蝶印绕着星辰纹脉动,温度像贴着心口暖了十年。
还没看清细节,楚灵儿的尖叫便刺破了春风:"等等!
这光雨里有......"
话音戛然而止。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方才镜碎的位置,最后一片光点正在凝结。
那不是星子,不是花瓣,是半枚锈迹斑斑的青铜齿轮,正缓缓沉入雪地,像某种沉睡的东西,被他们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