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的布鞋踩碎了两片枯叶,后山古林的风裹着松脂香灌进领口。
她攥着发烫的玉佩,指节发白——那抹淡红纹路已从"墨"字蔓延到边缘,像根无形的线,牵着她往林深处走。
"嗒。"
有水滴落在手背。
她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了雾,月光被揉成一团模糊的银絮,沾在枯枝上凝成细露。
玉佩突然剧烈震颤,烫得她险些松手,指尖刚要松开,却见那抹红纹"咻"地窜向左侧,没入一丛野蔷薇。
"谁在那?"她脱口而出,声音撞在树影里又弹回来。
回应她的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桑桑的后颈泛起凉意。
前世的记忆碎片还未理清,此刻却有更清晰的直觉在翻涌——像有把剑在她骨血里嗡鸣,催促她向前。
她踩着腐叶走过去,蔷薇丛后露出半截青石板,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无妄"二字,青苔顺着笔画爬了满。
"无妄..."她蹲下触碰石面,掌心刚贴上,眉心突然针扎般刺痛。
"啊!"她踉跄着后退,额头抵在树干上。
眼前的雾气突然凝成金芒,无数光点在空中游走,竟勾勒出一座黑底金纹的碑影——碑身刻满咒文,最顶端"无妄碑"三字泛着冷光,像要刺破夜色。
"终于...要开始了。"
低哑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桑桑猛地转身,见着那道玄色身影时,心跳漏了半拍——是墨尘。
他站在月光与树影交界,眉眼被雾气浸得模糊,却仍能看出眼底翻涌的暗潮,"你唤醒了无妄碑的印记。"
"你...你早知道?"桑桑攥紧胸口的信笺,"你说找我,是不是因为我是林绾卿?"
墨尘没有回答。
他伸手,指尖悬在她眉心半寸处,似是怕惊到什么易碎的东西:"我带你看些东西。"
温热的力量涌进识海。
桑桑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再睁眼时,她正站在云端,脚下是翻涌的血雾。
她低头,月白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右手握着的长剑嗡鸣震颤,剑身上"绾卿"二字鎏金如新。
"看左边。"墨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转头,便见着了另一个自己——不,是前世的自己。
林绾卿正与墨临渊并肩而立,两人周身分别缠着金红两色流光,将扑来的妖群斩得支离破碎。
墨临渊的玄色衣袍染着血,却仍笑得肆意:"绾卿,待此战结束,我要带你去魔界看曼殊沙华。"
"后来呢?"桑桑的声音发颤。
画面突然扭曲。
白泽的身影从血雾里浮起,他举着半块与桑桑腰间相似的玉,对着林绾卿冷笑:"你可知他为何总护着妖群?
这玉,是他与我族圣女的定情信物!"
林绾卿的剑猛地一颤。
她转头看向墨临渊,却见他正盯着白泽手中的玉,眼底翻涌着桑桑从未见过的慌乱。
"够了!"桑桑猛地捂住眼睛,记忆如潮水般退去。
她踉跄着撞进墨尘怀里,额头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为什么...为什么我会信白泽的话?"
"因为你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墨尘的手抚上她后颈,那里有个淡金色的印记正在浮现,"而他,恰好知道如何让你看见最不愿看见的。"
"嗤——"
破空声撕裂夜色。
桑桑本能地偏头,一道黑芒擦着耳际扎进树干,竟是根带倒刺的妖骨。
她抬头,见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从树顶跃下,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魔尊大人好兴致,陪转世的小丫头玩情戏?
白泽大人说,这局该收场了。"
"黑鳞。"墨尘将桑桑护在身后,周身腾起暗红魔气,"你主子被压在无妄碑下千年,倒还能支使你这种杂碎。"
"杂碎?"黑鳞的爪子划过地面,碎石飞溅,"等我取了这丫头的命锁,看你还能不能嘴硬!"他张开嘴,一道黑雾喷薄而出,瞬间将两人笼罩。
桑桑突然呼吸困难。
黑雾里浮动着无数画面:前世的自己挥剑刺向墨临渊的胸口,血花溅在她月白剑袍上;转世后的她跪在床前翻找信笺,眼泪滴在"林绾卿"三个字上;还有刚才在记忆里看见的,墨临渊慌乱的眼神——
"别信。"墨尘的声音穿透迷雾,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你看到的都是幻术。"
魔气如刀割开黑雾。
桑桑这才发现,墨尘的左肩被妖骨划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顺着玄色衣料往下淌。
她心口一揪,抬手想去碰他的伤,却又顿住——他明明说过会坦诚,可关于前世的真相,他始终像隔着层雾。
"你隐瞒了多少?"她后退半步,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黑鳞趁机再次扑来。
桑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某种熟悉的力量从丹田升起。
她随手拔起脚边的枯枝,枯枝竟在她手中凝出淡淡剑影,她手腕翻转,剑影如电刺向黑鳞咽喉——这是前世的剑招,她竟无师自通。
"叮!"
剑影与黑鳞的爪子相撞,爆发出刺目金光。
黑鳞惨叫着被击退,鳞片簌簌掉落:"你...你恢复了?"
"林绾卿大人!"
急促的呼喊从林外传来。
柳长老拄着拐杖跑进来,花白的胡须沾着草屑,他颤抖的手指指向桑桑,"是您!
当年在无妄山救我的,就是您这双眼睛!"
桑桑的剑尖微微下垂。
她望着墨尘,他的伤口还在渗血,却仍用那样灼热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千年前在战场并肩时一般。
"你说过会找到我的名字。"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月光落在她后颈的印记上,"现在...你能叫我一声'绾卿'了吗?"
墨尘的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轻轻将她散落在耳后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后颈的印记时,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绾卿。"
黑鳞在不远处发出不甘的低吼,却被柳长老的降魔杵砸中,晕了过去。
雾气不知何时散了,月光重新变得清亮,照见两人交握的手——桑桑腰间的玉佩与墨尘颈间的半块玉,此刻正发出相同的微光,像两簇要燃到一起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