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雅集轩"古董店的青瓦屋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张桂源站在店内的红木书架前,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一批新收的旧书。他的手指修长白皙,翻动书页时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店外行人匆匆,撑着各色雨伞在青石板路上踩出水花。张桂源偶尔抬头看一眼,目光很快又落回手中的书籍上。这家位于老街转角的小店是他的心血,收藏着从明清到民国各个时期的古籍、文玩和杂项。三十岁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沉稳许多,一副金丝边眼镜后是一双安静如古井的眼睛。
"这本《梦余草》品相不错..."他轻声自语,指尖抚过民国初年版的蓝色布面精装,书脊上的烫金字虽已有些黯淡,却依然清晰可辨。
就在这时,店门被猛地推开,风铃急促地摇晃起来。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男子冲了进来,带进一阵潮湿的风和几滴飞溅的雨水。
"抱歉!雨实在太大了!"来人一边喘气一边抹去脸上的雨水,他的深灰色风衣已经湿了大半,黑发上的水珠不断滴落。
张桂源皱了皱眉,快步走向门边:"请小心些,这些书不能沾水。"
话音未落,男子转身时背包不慎碰到了书架边缘的一摞古籍。张桂源眼睁睁看着那几本线装书摇晃了几下,然后轰然倒塌,像慢动作一样散落在地板上。
"天啊!对不起!"男子慌忙蹲下身去捡,张桂源也立刻蹲下检查书籍是否受损。
两人同时伸手去拿同一本书时,手指不经意间相触。张桂源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手,抬头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那眼睛在昏暗的雨天里竟像含着星光,带着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顽皮。
"我真的非常抱歉,"男子诚恳地说,"如果有任何损坏,我一定赔偿。"
张桂源摇摇头,接过对方递来的书仔细检查:"还好,只是有些散了,重新装订就好。"他顿了顿,"你是来避雨的?"
"本来是打算去图书馆的,但这雨..."男子望向窗外如注的大雨,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得等一会儿了。"
张桂源点点头,起身将书放回柜台,然后递过一条干净毛巾:"擦擦吧,别感冒了。"
"谢谢。"男子接过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头发,目光却被张桂源刚才正在整理的那本《梦余草》吸引,"咦,这是林寒的《梦余草》?"
张桂源有些意外:"你知道这位诗人?"
"当然,民国时期最被低估的诗人之一。"男子的语气突然热切起来,"他的象征主义手法比李金发更加内敛,意象选择也——"他突然停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职业病。我是陈奕恒,在江城大学教现当代文学。"
"张桂源,这家店的主人。"张桂源推了推眼镜,多看了陈奕恒一眼。这位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轻教授,居然对如此冷门的民国诗人有研究。
陈奕恒似乎察觉到他的疑惑,微笑道:"我的博士论文就是关于民国时期被遗忘的诗人群体。林寒虽然作品不多,但他的《雨巷十四行》堪称——"
"'堪称新诗与古典意境完美融合的典范',"张桂源不自觉地接上他的话,"最后一句'一盏青灯照古今',把整首诗的意境都升华了。"
陈奕恒眼睛一亮:"正是如此!没想到张先生也是知音。"
"只是爱好而已。"张桂源低头掩饰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继续整理书籍,但动作明显轻快了些。
窗外的雨声渐小,两人就着民国文学的话题聊了起来。陈奕恒知识渊博却不卖弄,谈吐风趣,偶尔引经据典时眼中闪烁的光芒让他整个人都生动起来。张桂源发现自己竟然很享受这样的交谈——这对他来说很不寻常,他向来习惯独处,与人保持距离。
"雨停了。"不知过了多久,陈奕恒望向窗外,有些遗憾地说,"我该走了,下午还有课要准备。"他掏出钱包,"那本《梦余草》多少钱?我想买下它。"
张桂源摇头:"不卖。"
陈奕恒一愣,随即失笑:"因为我把书碰倒了?"
"不是,"张桂源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因为它已经名花有主了——我收藏林寒的作品很久了。"看着陈奕恒失望的表情,他又补充道,"不过我有一些林寒的手稿和早期版本,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改天来看看。"
陈奕恒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真的?那太好了!"他匆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张桂源,"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什么时候方便?"
"周末吧,我一般都在店里。"张桂源接过名片,指尖传来一阵微妙的温度。
"那就周六上午十点?"陈奕恒已经走到门口,回头问道。
张桂源点点头:"可以。"
陈奕恒笑着挥手告别,风衣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很快消失在老街转角处。
张桂源站在原地,手中名片上"陈奕恒 副教授"几个字在灯光下微微反光。他摇摇头,将名片放进抽屉,回到柜台继续整理那本《梦余草》。
翻到中间某一页时,一张折叠的纸片掉了出来。张桂源展开一看,是江城大学文学系下周的一场讲座宣传单,主讲人正是陈奕恒,题目是《城市记忆与文学创作》。
"故意的吗..."张桂源轻声自语,却不由自主地将传单放进了自己的记事本里。
窗外,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