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郦皇城的议事殿内,檀香袅袅如丝,氤氲着几分肃杀之气。
沅尘子端坐于玉席,玄色衣袍衬得他面容愈发清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串刻满星纹的玉珠。
对面,谢娄斜倚在鎏金椅上,缃袍下的手指轻叩扶手,冷眸中似有寒潭深藏。
"莺华公主逃婚之事,已令皇室颜面受损。"沅尘子嗓音如碎玉,不带半分温度,"依吾所见,不如压下此事,以秘法遮掩踪迹,对外称其病重休养......"
"国师此言,倒是体贴。"谢娄忽地轻笑,唇角弧度却未达眼底。
话音未落,议事殿两侧的门扉无声开启,数道流光涌入——五位身着不同纹饰道袍的敖神宗长老鱼贯而入。
为首的老者名唤青崖,青玉冠下银发如雪,玄色道袍上绣着盘旋的苍龙,他眉峰凌厉,目光如刀。
“少主,此事关乎宗门威仪。公主既已录入我宗名册,便当受我宗规训。若放任其逃婚,岂不令天下修真门派小觑我敖神宗?”
左侧的绛袍长老苍邬捻着胡须沉吟,“青崖师兄所言有理,但皇室势力不可轻忽。若强行追究,恐引发争端......”他腰间缀着的赤色玉佩随话音轻晃,流转着荧光。
“哼!”另一位年轻长老云璃忽然冷笑,她身披月白锦袍,袖口却以金线勾勒出狰狞兽纹,“凡人蝼蚁的性命,何足挂齿?依我看,当以搜魂术揪出那公主藏身之处,再施以天火焚其身,以示宗门惩戒!”
谢娄侧头望向沅尘子,笑意很冷,“国师可听见了?诸位长老皆愿为宗门效力。不过......”
他忽地抬手,殿内檀香竟凝滞了一瞬,“本少主素来宽厚,自不会为难一介凡人。只是莺华公主既入了我宗门名册,便是敖神宗的人。生死——应当皆由宗门定夺。”
沅尘子垂眸,袖中手指抚摸珠子。
他深知谢娄的阴狠绝非虚言。
静默一刻,沅尘子悄然弯唇,“既如此,吾便静候佳音。”
五位长老的目光如寒剑交错,最终在谢娄周身凝滞。
青崖长老率先拱手,“少主既有决断,我等自当从命。只是行事需隐秘,莫要让皇室寻到把柄。”
苍邬附和点头,云璃却仍咬着下唇,眼底跃动着不甘的火苗。
待这场交锋落幕,谢娄与五位长老离了议事殿。
夜风卷起他们的衣袂,苍邬低声提醒:“少主,皇室那位国师看似疏冷,实则心思深不可测。此事若由他暗中插手......”
“呵。”谢娄停下脚步,青鳞手腕在月光下泛着霜色,“沅尘子不过是一枚棋子。他以为压下此事便能护住皇室颜面?本少主偏要让他看看,何为宗门铁律。”
他忽地仰头望向天际星河,唇角笑意如刃,“云璃长老,我已派飓去跟踪莺华,剩下的您应该清楚怎么做。”
云璃眼中猛地绽出兴奋的光,应道:“是!”
长老们的脚步声渐远,唯有谢娄留在原地。他摩挲着腕间青鳞,低语如咒:“莺华公主......”
议事殿内,檀香已散尽,唯余一片死寂。
沅尘子仍坐在玉席之上,玄色衣袍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他垂眸凝视着指尖的星纹玉珠,忽然,玉珠上的星纹竟微微发亮,好似夜空中的星子流转。
他忽而轻笑,那笑声如冰泉迸裂,清冷得不含半分温度,“你以为掌控了全局,却不知这局中......执棋之人不止一位。”
说罢,他拂袖而起,袖中落下几枚鎏纹符篆,悄无声息地没入殿内阴影之中。
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洒落,照在他侧脸时,竟似有一层薄雾自他周身升起,朦胧间,隐约可见他瞳孔深处泛着红雾。
待他离去,议事殿内唯余玉席上的寒霜未散,仿佛他从未存在过,又仿佛无处不在。
幽冥冰谷的寒风如刀刃般刮过,冰川表面结着千年不化的霜晶,每一步踏下都发出细碎的冰裂声。
沐辰月一袭白色锦袍裹着风雪,袍角绣的暗银纹路在冰雾中泛着冷光,腰间霜寒剑的剑鞘被寒气凝出一层薄霜,却始终未出鞘。
池殊跟在他身后,雪白披风被寒风撕扯,红色衣摆沾着冰碴,怀中紧紧抱着沐辰月给她的光球。
她刻意放缓步伐,在冰面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仿佛随时会被狂风卷走。
“沐哥哥,我……我的脚冻僵了。”
池殊忽然踉跄半步,指尖指向自己靴底渗出的血迹——那是在冰裂隙中被冰刃划出的伤口。鲜血滴落时,立刻在冰面凝结成暗红冰花。
沐辰月转身,目光掠过她伤口泛着的幽蓝——冰妖的毒液。
他眉梢微挑,霜寒剑倏然出鞘,剑气如霜雪暴绽,将方圆十丈冰面瞬间封冻成镜面。
“装得再像,也别真把自己当成一个弱者。”他语气慵懒似笑,剑尖却精准抵住池殊掌心毒斑,冰霜顺着伤口蔓延,将毒液凝固成冰渣,“凡人血肉若再冻上三刻,你这手怕是要废了。”
池殊眼底泛起水光,却倔强地咬着下唇:“可我真的想帮沐哥哥……若我能感应灵力,或许就不会拖后腿了。”
沐辰月忽地扣住她的手腕,掌心灼热灵力如岩浆灌入她的经脉。
他轻笑,指尖忽然掐住池殊脉搏,“那便从此刻开始学。”
夜幕降临时,冰谷中的浮冰平台被沐辰月以剑气削出一片平坦之地。
池殊蜷在火堆旁,用冰棱代替树枝戳着火苗,仿佛无意般抱怨:“今日的情形太危险了,若没有你……我连逃都逃不掉。”
沐辰月闭目调息,忽地睁眼扔给她一张覆着霜纹的符纸。
“学画‘冰遁符’,至少能在这冰谷里跑得比雪狐快。”
池殊接过符纸,指尖触到纹路时,一缕寒意顺着经脉窜入神经,冷得池殊打了一个激灵。
“凡人画符需以血为引,你的血……就算了吧。”沐辰月割破指尖,将血珠按在池殊掌心。
池殊掌心微颤,抬眼却见对方笑得温柔,“怕什么?我的血,总比冰妖的毒液干净。”
他握着池殊手腕,引导灵力沿着符纸霜纹游走。
池殊指尖僵硬,第一笔便画得歪斜,沐辰月却未责备,反而用剑尖蘸取血珠,补上那道残缺的线条。
“符箓之道,残缺处亦可藏杀机。比如这冰遁符若在此处多一道霜纹,便能困住追敌三息。”
远处传来妖兽的低吼,池殊慌乱中符纸险些被火苗燎毁。
沐辰月倏然将她揽入怀中,霜寒剑横扫劈开袭来的妖兽。
待兽影化为冰尘,他低头凝视池殊手中半成的符纸,“画符时,心要静,手要稳。”话音未落,指尖已掐住池殊另一手腕,灵力再度灌入,“若连这点痛都忍不了,下次被妖兽咬时,可没人替你挡剑。”
池殊眼眶泛红,却咬唇继续勾勒符纹。最后一笔落下时,符纸竟泛起幽蓝荧光——竟是融合了沐辰月血中暗藏的灵力与冰谷寒气。
“成了?”池殊惊喜抬头,却撞进沐辰月晦暗的眸底。
对方忽地捏住她的下巴,嗓音低哑,“小骗子,明明悟性极佳,偏要装成废柴。”
池殊瞳孔骤缩,却故作惶惶,“沐哥哥在说什么?我只是想活下去,所以我在很努力的学。”
沐辰月松开手,将符纸抛给她,“明日若遇险,撕碎它,便能逃命。但若让我发现你故意示弱引我救你……”
他抚过霜寒剑刃,笑意森冷,“我便亲自剖开你这张乖顺的皮,看看底下藏着什么。”
“沐哥哥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池殊弯唇笑着,手紧紧攥着符纸,心跳如鼓点般急促,面上却竭力强装镇定。
沐辰月见她这般,嗤笑一声。
远处,幽影闪烁,似有更多妖兽正朝这边逼近。
沐辰月察觉到异样,迅速抽出霜寒剑,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抱紧我。” 他突然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池殊一愣,那双清澈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她便乖乖地环住了他的腰。
沐辰月运转灵力,霜寒剑发出耀眼的光芒,瞬间斩开一条血路,宛如一道银色的闪电,撕裂了黑暗。
他们在冰谷中飞驰,身后妖兽紧追不舍。
沐辰月眉头紧锁,灵力消耗让他的步伐有些踉跄,但他依旧咬牙坚持,眼神依旧坚定如铁。
池殊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妹妹倒也有几分胆识。” 沐辰月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池殊心中一紧,面上却露出无辜的表情,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沐哥哥,你说什么呢?我只是害怕而已。”
“哼,害怕?” 沐辰月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眼神中透出一丝洞察一切的锐利,“你若是真害怕,又怎会如此镇定?不过,你这点小伎俩,在我面前还差得远呢。”
池殊咬了咬嘴唇,娇俏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倔强,不再说话。
就在妖兽即将追上时,池殊果断撕碎符纸,一道橘光闪过,他们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数里之外。
沐辰月喘着粗气,看了眼池殊,眼中多了几分复杂。
“你……” 沐辰月刚想开口,却被池殊打断。
“沐哥哥,我们安全了。” 池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