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沉默是最响的回声
苏小满看着那个装有烧焦校服碎片的快递盒,眼神里的慌乱只停留了三秒,随后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取代。
她没报警,也没像对方预期的那样发疯似地在网上写小作文控诉。
这年头,解释就是掩饰,只要你开口,哪怕是呼吸都有错,杠精能从你标点符号里挑出骨头来。
既然对方想看她歇斯底里,那她偏要演一出“默剧”。
当晚八点,苏小满的微博没有任何长篇大论,直接甩出一张纯黑的图片,配文极短:“本周我不说话,但你可以听见。”
这一招叫“让子弹飞一会儿”。
接下来的三天,苏小满仿佛人间蒸发,只在凌晨零点准时更新一幅无字插画。
第一天是空荡荡的教室,风把试卷卷得满天飞,角落里有一只被踩脏的帆布鞋;第二天是断成两截的耳机线,孤零零地垂在积水的地面上;第三天是一双粗糙的大手,正死死捂住一个试图尖叫的孩子的嘴,而旁观者都在低头看手机。
这种“留白”简直是给网友出了一道由于没有标准答案而格外迷人的阅读理解题。
评论区原本那些在那喊打喊杀的水军瞬间懵了,他们准备好的一万句喷词根本没处用,反倒是粉丝和路人开始自发解读:“那只鞋我也穿过,那是被孤立的味道。”“断掉的耳机线,是想听真话却听不到吧?”“沉默日记”的话题热度,就像煮沸的开水,咕嘟咕嘟往上冒。
与此同时,林潇潇在明华中学也没闲着。
这位曾经的“绿茶”如今当起心理老师来,路子野得很。
她把常规的心理课改成了“无声问答”实验,让学生们蒙着眼,把自己最近一次“想哭却不敢哭”的经历写在纸条上,塞进那个被涂得花花绿绿的“树洞箱”。
她没把这些纸条拿去当所谓的教学案例,而是转手倒给了美术社。
周五放学,学校后巷那面常年贴满老军医广告的废弃围墙变了样。
美术社的学生们把那些压抑的文字变成了抽象的色彩暴力。
“奶奶走的时候班主任不准假”、“我爸说再抑郁就滚出家门”、“我不想考公我想画画”……这些句子被拆解成扭曲的线条和斑斓的色块,像一道道愈合不了的伤疤趴在墙上。
路过的买菜大妈看不懂艺术,但她看得懂上面的字,叹了口气,把刚买的一把小雏菊放在了墙根。
这一幕被路人拍下发到网上,配文:“有些声音,不用耳朵听。”
另一边,顾昭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
对方显然急了,开始针对正在做康复训练的周晚,康复中心一天能接到八个举报电话,说这里有“攻击性精神病患”。
顾昭看着那些像苍蝇一样在康复中心门口转悠的莫名车辆,冷笑一声。
想玩阴的?
行,那咱们就玩点“阳间”的。
他一个电话打给李然,第二天,李然带着武术社那一帮子浑身腱子肉的壮汉,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康复中心所在的街区。
名义?
“明华大学-青少年防欺凌公益教学点”。
每天傍晚,十几个穿着紧身训练服、胳膊比一般人大腿还粗的练家子,在门口整齐划一地打拳、练嗓。
那场面,不知道的以为是特警大队搞团建。
那些鬼鬼祟祟想搞破坏的人,看着这群“人形高达”,愣是没敢下车,灰溜溜地踩油门跑了。
顾昭还特损地给队员们定制了文化衫,背后印着硕大的五个字:“守护言语权”,只要有媒体来拍,这帮壮汉就对着镜头比耶,正能量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舆论的风向开始变了。
陈知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带着她的作品《被擦掉的名字》站上了市青少年绘画大赛的决赛舞台。
画布上,一群孩子站在镜子前,镜子里映出来的却是一片空白的轮廓,没有五官,没有表情。
评委席上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点评:“技法不错,就是立意太阴暗了,青少年应该多画点阳光向上的东西。”
全场安静得甚至有些尴尬。
陈知遥握着话筒的手在抖,但她的头抬得很高。
她看着那个评委,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砸在玻璃上:“如果真实叫阴暗,那谎言才是光明吗?”
那评委脸都绿了。
这一段只有十秒的视频被苏小满截取出来,反手挂上了微博。
不需要任何引导,网友们炸了。
“我们不是疯,是我们记得太多”这条评论瞬间被顶到了热评第一。
第七天黎明,这也是“静音周”的最后一天。
苏小满终于发声了。她没有发文字,而是上传了一段音频。
那是一段奇怪的混音。
底噪是当年她妈妈在录音带里那种焦躁的、无规律的指甲敲击声,中间混入了她和周晚轻轻哼唱的童谣节拍,而背景音,则是全市七所试点学校钟楼整点报时的钟声。
音频标题只有一行字:“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脉搏。”
早上七点,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在七所试点学校的校门口,等待升旗的学生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嬉笑打闹,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大家开始跟着那段音频的旋律轻轻哼唱。
没有歌词,只有那种压抑却坚定的哼鸣声,汇聚在一起,像潮水一样漫过了校门,漫过了街道。
就在这千人哼唱的时刻,市教育局大楼外那块巨大的电子宣传屏突然闪烁了两下,画面卡顿,接着跳出了一行乱码,像极了一张嘲讽的鬼脸。
苏小满坐在电脑前,看着这一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刚想关上电脑休息一会儿,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顾昭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一条完全陌生的街道,一个不起眼的电箱上,被人用喷漆画了一个红色的“静音键”符号,而在符号旁边,有人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小字:“我听见了。”
苏小满盯着那个红色的符号,手指轻轻摩挲着屏幕,她隐约感觉到,这场“静音”行动,似乎正在这座城市的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催生出一种失控的、野蛮生长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