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雨是凌晨一点开始下的。
苏晚是被胸口那阵熟悉的闷痛惊醒的，像有只手攥着她空荡荡的左胸，连呼吸都带着玻璃茬似的疼。折叠床硌得她腰不舒服，她坐起身时，看到林墨的病床那边还亮着盏昏黄的小夜灯。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林墨均匀的呼吸声混在里面。苏晚按着胸口的疤痕，慢慢挪到床边。她不敢靠太近，怕惊醒他，只是站在阴影里看着他的侧脸。
睡着时的林墨少了平日的锐利，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苏晚的目光落在他胸口，那里盖着薄被，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那下面是她的心脏，正在为另一个人跳动。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敲打着玻璃噼啪作响。苏晚突然觉得心慌，那种感觉又来了，像三年前刚做完手术那段时间，总是无端端地漏跳一拍。她下意识地看向监护仪，发现那条代表心率的绿线，竟然和自己此刻慌乱的心跳频率惊人地一致。
这算什么？心电感应？还是心理作用？苏晚苦笑了一下，伸手想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指尖刚碰到杯壁，就听到身后传来林墨低哑的声音。
“又不舒服了？”
苏晚吓得手一抖，水洒出来烫到了手背。她慌忙转身，看到林墨已经醒了，正半靠在床头看着她，眼神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没……没事。”苏晚往后退了一小步，撞到了身后的折叠床，发出轻微的声响，“你怎么醒了？”
林墨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苏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去拉自己的衣角，却忘记穿着病号服的袖子宽大，这个动作不小心带起了袖口，露出了手腕上青紫的针孔——那是白天输液时护士没扎准留下的。
林墨的目光一下子就凝固了。他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被苏晚伸手拦住。
“别动！你刚稳定下来！”苏晚扶住他的胳膊，触手一片滚烫，“是不是又发烧了？”
她的手刚碰到林墨的额头，就被他猛地抓住。林墨的手指用力攥着她的手腕，指节泛白，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心疼。
“苏晚，”林墨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怒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晚被他抓得生疼，想要挣脱，却被他越攥越紧。她这才注意到，刚才慌乱中踢到了床底的置物架，一个棕色的药瓶滚了出来，标签朝上——上面赫然印着“地高辛片”，一种强心苷类药物。
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想去捡那个药瓶，却被林墨死死按住肩膀。
“看着我。”林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药是你的？”
苏晚别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的心跳得飞快，胸口的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
“说话！”林墨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是我的又怎么样？”苏晚终于忍不住，声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委屈，“医生开的，不行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林墨的声音突然拔高，眼睛红得吓人，“你心脏功能这么差？需要靠这种药维持？”
“告诉你有用吗？”苏晚猛地推开他，后退了好几步，后背撞到了冰冷的墙壁，“告诉你，让你再可怜我一次？还是让你觉得我为你牺牲了多少？”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墨也激动起来，挣扎着想从床上下来，输液管被他扯得晃悠，“我只是不想你有事！你以为我看到你这样会好受吗？”
“难受？”苏晚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泪，“你现在知道难受了？那我呢？这三年我怎么过的，你知道吗？”
她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苏晚走到病床边的床头柜前，手一挥，上面的东西哗啦啦全掉在了地上。水杯摔得粉碎，药片滚得到处都是，还有林墨今天没吃完的粥也洒了一地。
“我每天要吃二十多种药！”苏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胸口剧烈起伏着，“医生说我不能激动不能累着，连跑个步都可能随时晕倒！阴雨天的时候，这道疤就像有虫子在啃，疼得我整夜睡不着！”
她抓住自己的衣襟，用力扯开，露出胸口那条狰狞的疤痕。在昏黄的灯光下，那道长长的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蜿蜒爬过她苍白的皮肤。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嘴里的‘恢复得很好’！”苏晚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胸口的疤痕上，“你以为把股份给陈蕊就还清了？林墨，你欠我的根本不是钱能还的！”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哗哗的雨声和监护仪急促的滴答声。林墨呆呆地看着苏晚胸口的疤痕，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久，他才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伸向那道疤痕。苏晚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当林墨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时，两人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林墨的指尖沿着疤痕的边缘慢慢移动，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易碎的珍宝。他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苏晚的胸口，温热的触感让她心里一颤。
“对不起……”林墨的声音哽咽着，“晚晚，对不起……”
他猛地把苏晚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苏晚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颗心脏有力的跳动声，一下，又一下，沉稳而坚定。
“我以为……我以为你过得很好……”林墨的声音断断续续，“张医生说你恢复得很顺利，我以为……”
“他当然要那么说。”苏晚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湿透了他的病号服，“难道要告诉你，那个给了你心脏的女孩，现在变成了一个连楼梯都爬不动的废人吗？”
林墨抱着她的手更紧了，哽咽着说不出话。苏晚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能听到他压抑的哭声。这一刻，所有的怨恨、委屈、不甘，好像都在这个拥抱里慢慢化解了。
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窗，像是在为这对久别重逢的恋人伴奏。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和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苏晚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个迟来了三年的拥抱里。林墨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而珍视。胸口的疤痕好像不那么疼了，那颗在他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跳动得越来越平稳。
“不走了，好不好？”林墨吻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留下来，让我照顾你。”
苏晚没有回答，只是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些。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一丝微光。新的一天要开始了，而他们的故事，似乎也终于要翻开新的一页。
\[未完待续\]晨光透过雨幕渗进病房时，苏晚发现自己还保持着昨夜的姿势——头枕在林墨的左胸，耳朵贴着那片温热的皮肤。胸腔里传来规律的震动，一声又一声，像是命运的鼓点。她悄悄抬起头，看见林墨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青的阴影，下颌线绷紧，睡着也带着隐忍的模样。
监护仪的绿灯忽然急促地闪烁起来，林墨猛地吸气，手指在床单上抓出褶皱。苏晚慌忙坐直身体，发现他额角覆满冷汗，嘴唇发紫。床头柜上的水杯还保持着昨夜碎裂的姿态，玻璃碴混着没吃完的米粥，在晨光里泛着狼藉的光。
"护士！"苏晚的声音撞在墙壁上反弹回来，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想去按呼叫铃，手腕却被林墨死死拽住。男人睁开眼睛，瞳孔涣散地盯着天花板，指节掐进她的皮肉。
"别叫人。"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朽木，"每次都这样大惊小怪。"
苏晚反手握住他滚烫的手："可是你的心率......"
"嘘——"林墨突然用力将她拉低，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廓，"听。"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逐渐平稳的滴答声。苏晚能听见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还有林墨胸腔里那颗心脏沉稳的跳动——那原是她的心跳，此刻却隔着皮肉与她对峙。
"张医生说，你每周都要来复查。"林墨的手指忽然抚上她的后颈，沿着脊椎轻轻往下滑，"但档案室里最近三个月的记录都是空的。"
苏晚的脊背瞬间绷紧。她想后退，却被他更紧地按在怀里，男人身上消毒水和淡淡雪松混合的味道将她包裹。这个怀抱既熟悉又陌生，像是冬日里快要熄灭的炭火，烫得人想逃，又贪恋那点余温。
"是不是停药了？"林墨扳过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眼底有红血丝蜿蜒，"苏晚，看着我。"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乱了节奏。苏晚看见林墨的喉结剧烈滚动，他想说什么，却被自己急促的呼吸打断。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手术室门口，也是这样的雨天，医生拿着同意书让她签字，钢笔水在纸上洇开形状诡异的墨团，像极了此刻林墨骤然失焦的眼眸。
"我只是......"苏晚的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想看看没有药物，我自己还能不能活着。"
林墨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随即狠狠闭眼。苏晚听见骨骼错动的轻响，他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突然撕裂空气，绿色的波浪线疯狂跳跃，像濒死挣扎的鳗鱼。
"林墨！"苏晚扑过去按住他的胸口，指尖能感受到那颗心脏在疯狂擂动，"呼吸！深呼吸！"
男人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左胸，瞳孔涣散地看着她："感受它......它在害怕......它知道你要离开......"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晚看见护士长带着护士推开门，消毒水味汹涌而入。林墨却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染红了苍白的唇："晚晚，你逃不掉的......它认主。"
护士们七手八脚地围上来时，苏晚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手指缝溜走了。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中，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他刚才说什么？"
护士长没回答，只是敏捷地扯开林墨的病号服，露出胸口插着的导管。冰冷的电极片贴上皮肤时，林墨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眼睛死死盯着苏晚，嘴唇无声地开合。
苏晚读懂了那个口型——
"抓到你了。"
护士长大声吩咐着什么，有人推来了除颤仪。蓝光一闪的瞬间，苏晚跌坐在地上，手指触到滚到脚边的药瓶。地高辛片的标签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一张嘲讽的脸。
原来这场以生命为代价的交换，从来就没有终止的时刻。她以为自己给的是一颗心脏，却不知连带着交出了逃跑的权利。而那个本该偿还一切的男人，正用她的心跳作武器，将她重新拖入名为"救赎"的囚笼。
窗外传来早班公交车的刹车声，阳光穿透云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苏晚低头看着掌心那道深深的月牙形淤青，忽然想起昨夜林墨抚摸她疤痕时颤抖的指尖。
或许从三年前手术灯亮起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成了共用一颗心脏的连体人，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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