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陈默脸上，照亮了她专注的神情。凌晨一点十三分，房间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她偶尔的轻笑。被子拱成一个临时堡垒，将她和外界隔开。

"叮咚"——QQ提示音响起，又一条好友申请。

【用户"星辰大海"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验证消息：扩列吗？互赞空间说说，日常唠嗑~

陈默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迅速点开对方资料：年龄17，性别男，QQ等级三个太阳，空间访问量五万+。合格。她点击"同意"，然后熟练地发送预设好的欢迎语：

「默然回首（陈默的网名）：嗨~扩列愉快！互赞互访哦~(*^▽^*)」

发完这句话，她立刻点进对方空间，在最新三条说说下面点赞评论，然后回到聊天窗口。对方已经回复了感谢，并发来一个可爱的表情包。陈默嘴角微微上扬，将"星辰大海"拖入分组"互赞互助"。

这是她今晚处理的第二十七个好友申请。陈默的QQ好友列表已经达到了4998人，还差两个就能突破五千大关。在学校的现实世界里，她可能连五十个认识的人都数不出来，但在网络扩列圈子里，她是小有名气的"扩列女王"。

陈默点开自己的资料卡，满意地看着那些数字：粉丝数1.2万，空间访问量87万，说说日均点赞数300+。这些数字是她精心经营的成果，每一个都代表着她在虚拟世界的存在感——那种她在现实世界中永远无法获得的存在感。

"默默，还没睡？"门外传来妈妈的声音，陈默迅速锁屏，房间陷入黑暗。

"马上睡了。"她回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等门外的脚步声远去，陈默又悄悄点亮屏幕。还差两个好友，她不能就这么睡了。刷新列表，新的申请如她所愿地跳了出来。

凌晨两点零八分，当第5000个好友被她拖入分组时，陈默长舒一口气，截屏保存这历史性的一刻。她编辑了一条新说说：

「默然回首：5000好友达成！感谢所有小可爱们的陪伴~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们一起走下去吧！[爱心][爱心][爱心]」

发完这条说说，她习惯性地刷新了几次，看着点赞和评论数迅速攀升，那种熟悉的满足感涌上心头。在这里，她是受欢迎的，是被需要的，是存在的。

陈默终于放下手机，在黑暗中闭上眼睛。明天是周一，又得上学的周一。想到要面对教室里那些或冷漠或嘲讽的目光，她的胃部一阵绞痛。

闹钟响起时，陈默已经醒了。她总是比闹钟醒得早，仿佛身体在抗拒即将到来的一天。镜子里，黑眼圈清晰可见，她用遮瑕膏仔细掩盖昨晚的痕迹。

"默默，早饭好了！"爸爸在厨房喊道。

"来了。"陈默低声应道，将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面，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多一层保护。

餐桌上，父母讨论着工作上的事，偶尔问陈默一两个问题，她只用点头或摇头回答。他们早已习惯女儿的这种状态，不再像初中时那样逼她多说话。

去学校的路上，陈默戴着耳机，眼睛盯着地面。她熟悉这条路上的每一块砖石，因为三年来她从未抬起过头看周围的风景。

高二(7)班的教室一如既往地嘈杂。陈默悄无声息地溜到自己的座位上——倒数第二排靠窗的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她取出课本，假装专注地阅读，实际上耳朵竖着，捕捉着周围的每一句对话。

"听说了吗？今天要来个转校生。"前桌的女生小声说。

"男的女的？"

"男的，据说篮球打得超好，原来学校的MVP呢！"

陈默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转校生也好，篮球明星也罢，都与她无关。她的世界只存在于课桌下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里。

班主任李老师走进教室，身后跟着一个高个子男生。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几个女生甚至夸张地倒吸一口气。

"同学们安静。"李老师敲了敲讲台，"今天我们班迎来一位新同学，陆远，从实验中学转来的。希望大家友好相处。陆远，做下自我介绍吧。"

男生站到讲台中央，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大家好，我是陆远，喜欢篮球和音乐。性格嘛...应该还算好相处？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

他的声音清朗自信，在教室里回荡。陈默偷偷抬眼瞥了一下，正好对上陆远扫视全场的目光。她迅速低下头，心跳却莫名其妙地加快了。

"陆远，你就坐..."李老师环顾教室，目光落在陈默旁边的空位上，"陈默旁边吧。陈默，举下手。"

陈默僵住了，手指在桌下绞成一团。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来了。她勉强抬起右手，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出来。

陆远拎着书包走过来，友好地说："你好，陈默。"

陈默点点头，没有出声。她能感觉到陆远在她身边坐下，带来一阵清爽的薄荷气息。她往窗边又缩了缩，恨不得自己能穿过墙壁消失。

一整天，陈默都保持着这种紧绷的状态。她不敢转头，不敢动，甚至不敢去厕所。课间，陆远的座位很快围满了人，大多是来打听他篮球经历的女生。陈默趁机溜出教室，躲进图书馆的角落，直到上课铃响才回去。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陈默终于松了口气，悄悄拿出手机查看QQ。她的5000好友说说已经收获了600多个赞和200多条评论。她一条条回复着，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微笑。

"哇，你QQ好友这么多？"

陆远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陈默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她猛地锁屏，心脏狂跳，脸颊烧了起来。

"对不起，不是故意偷看的。"陆远压低声音，"只是你回消息的样子...和平时很不一样。"

陈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摇摇头，希望他别再说话。

陆远却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不会生气了吧？真的只是偶然看到的。不过5000好友真的很厉害，我连500都不到。"

陈默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连这个数字都看到了。陆远冲她眨眨眼，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转回去写自己的作业了。

放学铃一响，陈默就抓起书包冲出了教室。她一路小跑回家，锁上房门，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她打开QQ，发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来自一个叫"远行"的账号。

验证消息写着：今天坐你旁边的转校生，交个朋友？

陈默盯着这条申请，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她从不加现实认识的人，那是她给自己定的规矩。网络和现实必须完全分开，就像两个平行世界，永远不相交。

但鬼使神差地，她点击了"同意"。

「默然回首：你怎么找到我QQ的？」

「远行：问了你前桌的女生，说你可能不加现实认识的人，让我试试运气」

「默然回首：确实不加，这是例外」

发完这句话，陈默自己都感到惊讶。她为什么要破例？就因为他是转校生？还是因为...他看她的眼神里没有那种让她害怕的审视？

「远行：荣幸之至[笑脸] 话说你在线上和现实中差别好大」

陈默的手指僵住了。这句话戳中了她最敏感的地方。

「默然回首：什么意思？」

「远行：就是感觉啊，现实中你几乎不说话，但在QQ上看起来很开朗」

陈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当然知道自己有"两副面孔"，但被一个几乎陌生的人当面指出，还是让她感到不安。

「默然回首：网络和现实本来就不一样」

「远行：也是。不过我觉得现实中的你可能更有趣，只是还没表现出来」

陈默盯着这句话，胸口泛起一阵奇怪的暖意。没有人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在现实中，她要么被忽视，要么被嘲笑"怪胎"、"哑巴"。

「默然回首：你根本不了解我」

「远行：所以才要交朋友啊[眨眼]」

陈默放下手机，走到窗前。夕阳西下，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这学期第一次注意到窗外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