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陇西驿馆静得出奇。徐熙昭披衣起身,借着微弱的晨光再次检查那枚西域铜钱和母亲留下的字条。"芙蓉开处是吾家"——这几个字像一把钥匙,即将打开她身世之谜的最后一道锁。
"真的要去?"常潇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早已穿戴整齐,腰间佩剑在烛光下泛着冷芒。
徐熙昭将铜钱收入袖中:"必须去。"
"太危险了。"常潇宁握住她的手腕,"那可能是陷阱。"
"如果是陷阱,昨晚就可以对我下手。"徐熙昭轻抚他的面颊,"常潇宁,我这一生都在别人的安排中度过。这次,我想自己选择。"
常潇宁沉默片刻,突然解下腰间玉佩,用力一掰——玉佩应声裂为两半。他将一半塞入徐熙昭手中:"午时之前若不见你回来,我就带兵踏平那片胡杨林。"
徐熙昭握紧玉佩,冰凉的温度直透心底。这枚玉佩是常家世代相传的信物,常潇宁竟为她一分为二。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晨雾弥漫的黑水河东岸,胡杨林如鬼魅般矗立。徐熙昭按约定独自来到林边,手指紧握袖中短剑。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芙蓉香气飘来,她循香望去——
十步开外的枯树下,站着一位白衣女子。她头戴银色芙蓉面具,长发如雪,在晨风中微微飘动。即使看不清面容,那姿态也让徐熙昭心头一震:与画像中的昭阳公主何其相似!
"你来了。"女子的声音沙哑却温柔,"比我想象的勇敢。"
徐熙昭喉头发紧:"你是谁?我母亲在哪里?"
女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步走近。阳光下,她的白衣泛着奇异的光泽,竟是西域罕见的冰蚕丝所制。"孩子,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徐熙昭下意识后退一步:"先回答我的问题!"
白衣女子叹息一声,缓缓摘下面具。徐熙昭倒吸一口冷气——面具下的脸与昭阳公主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左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我是昭月,昭阳的双胞胎妹妹。"女子轻声道,"你的...亲生母亲。"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徐熙昭头顶。她踉跄后退,后背抵上一棵胡杨树,粗糙的树皮刺痛了她的肌肤。"不可能...皇上说我是昭阳公主的女儿..."
"皇兄不知道我的存在。"昭月苦笑,"先帝将我们姐妹分开抚养,昭阳在明,我在暗。二十年前,先帝命我远嫁西域于阗国王,以巩固边疆。"
徐熙昭脑中一片混乱。若真如昭月所言,为何她会成为徐家小姐?昭阳公主又去了哪里?
昭月似乎看穿她的疑惑,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看完这个,你就明白了。"
信纸已经脆弱不堪,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
"昭月吾妹:
见字如晤。先帝驾崩,太子即将继位。我不能再忍受被当作政治筹码的命运,决定借大火假死逃离。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的女儿熙昭。当年你产后虚弱,我将她带回中原,以我之女名义抚养。如今我自身难保,只能将她托付给徐家。若你看到此信,请记住——芙蓉开处是吾家,铜钱为证。 昭阳绝笔"
徐熙昭双手颤抖,信纸如落叶般飘落。她不是昭阳的女儿,而是这个陌生女子的骨肉?那二十年的思念、困惑,又算什么?
"当年我在于阗国生下你不久,国内就爆发叛乱。"昭月眼中含泪,"叛军要杀尽王室血脉,昭阳姐姐恰好出使西域,冒险将你救走。我...我以为你们都已死于战火。"
徐熙昭突然想起什么,卷起袖子露出手腕胎记:"那这个呢?"
昭月轻轻触碰那个芙蓉花形的印记:"这是于阗王室女子的标记,出生时用特殊药水刺成。每个公主都有,位置各不相同。"她拉开自己的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有一个相同的花纹。
阳光穿过胡杨林,斑驳地洒在三人身上。徐熙昭感到天旋地转,二十年来的认知被彻底颠覆。她不是徐家小姐,不是昭阳公主的女儿,而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西域公主的后代?
"那昭阳公主...现在在哪里?"她艰难地开口。
昭月神色一黯:"姐姐将我安置在于阗边境后,独自引开追兵,从此...下落不明。"她握住徐熙昭的手,"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你们,直到三个月前,一个商队带来消息,说长安有位徐小姐长得极像昭阳..."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常潇宁带着一队士兵出现在河对岸。昭月警觉地后退:"那是你丈夫?"
徐熙昭点头:"他不会伤害你。"
"不,我不能见外人。"昭月迅速戴上面具,"三皇子余党正在追杀知道真相的人。他们以为昭阳还活着,想通过她找到我..."她匆匆塞给徐熙昭一块绣着芙蓉的丝帕,"三日后在于阗古城外的绿洲等我。若我未到,就打开丝帕。"
马蹄声越来越近。昭月最后看了徐熙昭一眼,转身隐入胡杨林深处。徐熙昭想追上去,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她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
"熙昭!"常潇宁飞身下马,一把将她抱起,"怎么了?那人是谁?"
徐熙昭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颤抖着将昭阳的信递给常潇宁,然后蜷缩在他怀里,像个迷路的孩子。
常潇宁快速浏览信件,脸色越来越凝重。他紧紧抱住徐熙昭:"不管你是谁的女儿,我娶的是你,不是你的身世。"
这句话像一根救命稻草,徐熙昭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常潇宁,我到底是谁..."
"你是徐熙昭,我的妻子。"常潇宁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压低声音,"但现在我们必须立刻离开。三皇子的探子已经盯上这里了。"
回到驿馆,徐熙昭仍处于恍惚状态。常潇宁命人严加防守,自己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直到夜幕降临,徐熙昭才终于开口:
"所以皇上是我舅舅,昭阳公主是我姨母,而我亲生母亲是一个不存在于官方记载中的公主..."她苦笑,"比戏文还离奇。"
常潇宁为她披上外衣:"昭月公主约你三日后见面?"
"嗯,于阗古城外的绿洲。"徐熙昭取出那块丝帕,"她说若她未到,就打开这个。"
常潇宁仔细检查丝帕:"没有异常,应该只是普通丝帕。"他沉思片刻,"三皇子余党为何对这段往事如此执着?"
徐熙昭摇头,突然想起一事:"等等...昭月说先帝将她们姐妹分开抚养,昭阳在明,她在暗。这是为什么?"
"分而治之,这是帝王之术。"常潇宁眼中闪过锐光,"若我猜得没错,先帝是想用双胞胎公主分别控制不同势力。昭阳公主联姻中原重臣,昭月公主和亲西域...一明一暗,互为犄角。"
徐熙昭心头一震。所以她和母亲、姨母,都只是皇室棋盘上的棋子?这个认知比身世之谜更令她心痛。
夜深人静,徐熙昭辗转难眠。窗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咔嗒"声,像是石子敲击窗棂。她警觉地坐起,只见月光下,一支箭钉在窗框上,箭上系着一个小竹筒。
常潇宁一个箭步上前,谨慎地取下竹筒。里面是一张字条,上面潦草地写着:"明日卯时,商队中有刺客。目标:常将军。"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这是昭月的警告!
常潇宁立即召集亲信部署防卫。徐熙昭则取出昭月给的丝帕,在灯下细细检查。突然,她发现帕角绣着的芙蓉花蕊中藏着一个极小的符号,与铜钱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常潇宁,你看!"她指着那个符号,"这一定是某种密文。"
常潇宁仔细端详,突然脸色一变:"这是军情密报用的暗记!意思是'内奸在侧'。"他猛地站起身,"赵霆!立刻排查所有随行人员,特别是新加入的!"
整个驿馆顿时灯火通明。一个时辰后,赵霆押来一个马夫:"将军,这人身上搜出于阗国的金币,还有这个——"
那是一块铜牌,上面刻着三皇子的徽记。
常潇宁冷笑:"果然如此。"他转向徐熙昭,"明日按原计划出发,但我们要演一场戏..."
次日清晨,商队照常启程。徐熙昭扮作商人妇坐在马车中,暗中观察四周。常潇宁则骑马走在队伍前列,不时大声指挥。
正午时分,队伍行至一处峡谷。突然,两侧山崖上滚下无数巨石,箭矢如雨点般射来!
"有埋伏!保护将军!"赵霆大喊。
混乱中,常潇宁"不慎"中箭落马,被亲兵迅速抬入马车。徐熙昭扑到他身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夫君!你不能死啊!"
埋伏者见状,发出胜利的呼哨声,迅速撤离。他们没看到的是,马车帘子落下后,"重伤"的常潇宁立刻坐了起来,与徐熙昭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他们上钩了。"常潇宁低声道,"接下来会放松警惕,正是我们去找昭月公主的好时机。"
当天夜里,商队假意在一处村庄休整。常潇宁与徐熙昭则换上夜行衣,悄悄离开营地,向于阗古城方向疾驰。
月光下的戈壁滩苍凉而神秘。徐熙昭紧握那块丝帕,心中五味杂陈。即将见到的,是她的亲生母亲——一个她从未知晓存在的女子。
"前面就是绿洲了。"常潇宁指着远处一片黑影,"小心,可能有埋伏。"
两人下马步行,借着灌木丛掩护接近绿洲中央的水塘。忽然,徐熙昭拉住常潇宁——水塘边站着一个人影,正是昭月!
她刚要上前,常潇宁猛地将她扑倒。一支箭"嗖"地掠过他们头顶,钉在身后的树干上。
"快走!中计了!"昭月大喊,同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
四周突然亮起火把,数十名黑衣人从暗处涌出。常潇宁拔剑迎敌,同时对徐熙昭喊道:"带你母亲先走!"
昭月却摇头:"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走!"她将一个包袱塞给徐熙昭,"这里有你真正的身世证明。去找于阗国的老祭司阿史那,他知道一切!"
黑衣人越来越近。常潇宁当机立断,将玉佩塞入徐熙昭手中:"分开走!你往西,我引开他们,在于阗古城会合!"
"不!"徐熙昭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我不能再次失去家人!"
常潇宁深深看她一眼,突然吻住她的唇。这个吻短暂而炽热,带着诀别的意味。"相信我,我会回来。"他猛地推开她,转身冲向黑衣人,剑光如虹。
昭月拉住徐熙昭:"走!别让他的牺牲白费!"
徐熙昭最后看了常潇宁一眼,含泪跟着昭月隐入黑暗。身后,刀剑相交的声音渐渐远去,最终被戈壁的风声吞没。
她握紧半块玉佩和那个神秘的包袱,在心中发誓:无论前路多么艰险,一定要揭开所有真相,找回她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