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大捷的消息比常潇宁的军队更早抵达长安。凯旋途中，途经各州县的官员纷纷出城相迎，献上美酒佳肴。常潇宁却下令全军不得停留，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匈奴单于和三皇子的密信必须尽快呈交皇上。
"将军，前面就是潼关了。"赵霆策马来到马车旁，"今晚可否在此休整？弟兄们连日赶路，实在疲惫。"
常潇宁望向马车内昏睡的徐熙昭。北境一战后，她因连日劳累加上风寒侵袭，高烧不退，已经昏睡了两天。军医说若再不好好休养，恐转成肺痨。
"传令下去，潼关休整一日。"常潇宁沉声道，"另外，去找城里最好的大夫来。"
潼关驿馆内，常潇宁亲自为徐熙昭喂药。她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锁，似乎连昏睡中都不安稳。他轻轻拭去她额头的汗水，想起北境那个雪夜，她策马千里为他送药的身影。
"傻子..."他低声呢喃，"明明可以留在长安享福，偏要跟着我受苦。"
"将军，大夫来了。"赵霆在门外轻声道。
老大夫诊脉后连连摇头："夫人气血两亏，又染风寒，需静养半月。再这般奔波劳累，恐伤根本。"
常潇宁心头一紧："明日必须启程回京，可有缓解之法？"
老大夫开了剂猛药："此药可暂时压下症状，但到长安后必须好生调养。"
夜深人静，驿馆内只剩值夜士兵的脚步声。常潇宁守在徐熙昭床前，一遍遍用湿巾为她降温。药已服下，高热却迟迟不退。
"冷..."徐熙昭突然呓语，牙齿格格打颤。
常潇宁连忙加了一床被子，她却仍颤抖不止。犹豫片刻，他脱去外袍躺到她身侧，将她冰凉的身体拥入怀中。
"这样好些吗？"他轻声问。
徐熙昭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额头抵在他颈窝处。常潇宁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拂过自己皮肤，带着淡淡的药香。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搂紧，生怕弄疼她，又怕不够用力无法传递温暖。
"常...潇宁..."徐熙昭在梦中呢喃。
"我在。"他低声回应。
"别...死..."她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
常潇宁浑身一震。这句话不是礼节性的关怀，而是生死相许的誓言。他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胸口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
"我不会死。"他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沙哑，"我们都得好好活着。"
不知是药物终于起效，还是体温传递起了作用，徐熙昭的呼吸渐渐平稳。常潇宁却一夜未眠，就这么静静拥着她，直到东方泛白。
三日后，大军终于抵达长安城外。皇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出城相迎，规格之高前所未有。常潇宁一身戎装，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身后是押解匈奴单于的囚车。
"臣，幸不辱命。"他下马跪拜，双手呈上三皇子的密信。
皇帝接过密信，脸上喜怒难辨："爱卿辛苦了。此番平定北境，生擒单于，当记首功！"他环顾四周，"宁王世子妃何在？"
常潇宁心头一紧："回陛下，内子途中染恙，正在后方马车中休养。"
皇帝眉头微皱，随即对身旁太监道："传朕口谕，派太医速去诊治。"又对常潇宁道，"爱卿先回府休息，明日早朝再详述战况。"
回到将军府，徐熙昭被安置在内室，由太医精心调理。常潇宁虽疲惫不堪，却坚持亲自照料。直到深夜她热度稍退，才被赵霆硬拉着去用膳。
"将军，您自己也该看看伤了。"赵霆担忧地看着他肩部渗血的绷带。
常潇宁摇头："小伤而已。"他拿起筷子，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明日早朝前，先去查查三皇子近况。"
"不用查了。"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徐熙昭披着外衣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却神情清明，"三皇子已被软禁在宗人府。"
常潇宁连忙起身扶她坐下："你怎么起来了？"
"好多了。"徐熙昭微笑，"方才太医说，多亏路上有人悉心照料，否则我这病早就转成肺痨了。"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听说那人自己受伤都不管，整夜不睡照顾我？"
常潇宁耳根微热，转头对赵霆道："你先下去吧。"
屋内只剩两人，徐熙昭伸手轻触常潇宁肩部的伤："让我看看。"
"太医已经..."
"常潇宁。"她直呼其名，语气不容拒绝，"让我看看你的伤。"
常潇宁无奈，只得解开衣襟。肩部的箭伤已经结痂，但周围仍有些红肿。徐熙昭仔细检查后，取出随身携带的药膏为他涂抹。
"明日早朝，皇上必有重赏。"她一边上药一边说，"你打算要什么？"
"完善边关医馆制度。"常潇宁不假思索，"这次若非药材短缺，将士们不会受那么多苦。"
徐熙昭手上动作一顿："不要封地？不要爵位？"
"那些虚名有何用？"常潇宁握住她的手，"能救将士性命才实在。"
徐熙昭望着他坚毅的眉眼，突然俯身在他唇上轻吻一下："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
常潇宁呆住了。虽然北境战后他们有过一吻，但那是在生死边缘的情绪爆发。此刻这个轻柔的吻，却像是日常的温情，更让他心跳加速。
"徐熙昭，"他声音低沉，"我有话对你说。"
"嗯？"
"那夜你高烧时说...若我有事，你绝不独活。"常潇宁直视她的眼睛，"此话当真？"
徐熙昭脸颊微红，却坦然点头："当真。"
常潇宁深吸一口气："西域同行是为国，北境送药是为义，但今日之言..."他轻轻将她拉入怀中，"方为心。"
徐熙昭明白他的意思——之前的种种行动可以解释为责任或义气，但生死相许的誓言，才是真心的表露。她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我知道。"
"还有一事。"常潇宁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皇上告诉我，这原是你母亲的物件。"
徐熙昭接过玉佩，只见上面刻着"昭阳"二字，背面是一朵精致的芙蓉花。她猛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爱对着这样一枚玉佩发呆，后来随着母亲离世，玉佩也不知所踪。
"皇上说..."常潇宁犹豫片刻，"他与你母亲曾有一段情，但被先帝拆散。后来你母亲嫁给你父亲，郁郁而终。他一直...很愧疚。"
徐熙昭摩挲着玉佩，心中五味杂陈。原来母亲眼中的忧郁来源于此，原来皇上对她的特殊关照并非无缘无故。
"你恨他吗？"常潇宁轻声问。
"不恨。"徐熙昭摇头，"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重要的是..."她抬头微笑，"我们比他们幸运。"
常潇宁心中一动，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温柔而绵长，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满满的珍视与承诺。
次日早朝，皇帝当众宣读了三皇子勾结匈奴、意图谋反的罪证，将其贬为庶人，终身囚禁宗人府。赵德昌等一干党羽或被流放或被处斩。而徐丞相因不知情且主动交出受贿财物，仅被罚俸三年。
"常爱卿，"皇帝转向常潇宁，"此次北征大捷，你居功至伟。朕欲加封你为定远侯，赐府邸一座，良田千顷，你可满意？"
满朝文武哗然。如此厚赏，实属罕见。
常潇宁却出列跪拜："臣不敢受。边关将士用命，非臣一人之功。若陛下恩准，臣愿请完善边关医馆制度，增设随军医官，以保全将士性命。"
皇帝龙颜大悦："好！朕准了。另拨专款十万两，由你全权负责此事。"他顿了顿，"至于府邸田产，算是朕给侄女的嫁妆，不得推辞。"
侄女？常潇宁一愣，随即明白皇上是以这种方式承认与徐熙昭母亲的关系。他郑重叩首："臣，谢主隆恩。"
退朝后，宁王叫住儿子："今晚带熙昭来王府用膳。你母亲...想见见她。"
常潇宁惊讶不已。自从母亲去世，父亲续弦的宁王妃一直对他冷淡疏远，今日怎会突然要见徐熙昭？
回府告知此事，徐熙昭却了然于心："她是想探探皇上对我们家的态度。毕竟现在满朝皆知，我母亲与皇上..."
"那就不去。"常潇宁斩钉截铁。
"不，得去。"徐熙昭眼中闪过狡黠，"正好借机看看王府的态度。"
当晚的王府家宴气氛微妙。宁王妃对徐熙昭异常热情，不断打听皇上对她的特殊关照。徐熙昭应对得体，既不否认与皇上的关系，也不多透露半个字。
回府马车上，常潇宁握住她的手："委屈你了。"
"不委屈。"徐熙昭靠在他肩上，"比起那些虚与委蛇，我更想知道..."她抬头看他，"你小时候住在王府哪个院子？喜欢吃什么？有什么爱好？我们成婚这么久，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如赵霆多。"
常潇宁心头一热："回去我慢慢告诉你。"
回到将军府，徐熙昭却神秘地拉他去了书房。她从柜子里取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其实...我已经收集了一些。"
常潇宁翻开册子，顿时呆住了。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他的各种习惯喜好——爱喝的茶、喜欢的颜色、惯用的兵器、甚至是他随手写下的诗句...有些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这..."
"从西域回来后就开始整理了。"徐熙昭有些不好意思，"本想等你凯旋后给你个惊喜..."
常潇宁一把将她抱起，在书房里转了个圈："徐熙昭，你真是...天下独一无二！"
"放我下来！"徐熙昭捶他的肩，"伤还没好透呢！"
常潇宁大笑着放下她，却仍紧抱不放："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
次日清晨，常潇宁带着换上男装的徐熙昭来到了西市。端午已过，但投壶比赛的场地仍在。他租了两套弓箭，递给她一套："比比？"
徐熙昭挑眉："常将军这是要报当年一箭之仇？"
"不。"常潇宁微笑，"是想创造新的回忆。"
阳光下，两支箭同时飞出，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双双命中壶心。就像他们的命运，从初遇那一刻起，便注定要交汇在一起。
远处茶楼二楼，皇帝微服私访，正含笑看着这一幕。身旁太监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要召他们过来吗？"
"不必。"皇帝轻抚手中的芙蓉玉佩，"看着他们幸福，就够了。"
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仿佛逝去多年的昭阳，也在天上微笑着祝福她最爱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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