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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从

山林从

我和沈兆的相遇,是在一个阴天。

自那天往后我被冠以了一个新的身份

“哥哥。”

他算是幸运的在福利院里被我母亲一眼相中,他也算是不幸的,他回来的时候我正值叛逆期。抽烟,喝酒,打架,泡吧,撩妹…什么我都沾一些。

家里见不到我更是常态,叛逆期的我和脱缰的野马一样打破了父母给我规划的一切,一次次的挑战下线我也换来了一顿毒打。

小小的他被母亲带到了里卧,那天的客厅是我破口大骂的声音,和父亲巴掌落在我脸上的声音。最后是母亲红着眼把我揽到怀里让父亲住手,她一下下的轻拍着我的背和哄遇到梦魇的孩子一般,小小的沈兆乖乖的站在旁边,他好像融不进这个家。我的头被母亲的手捧着,她的妆都花了,我很少见到她那样。慌忙,急切…

后来我和父亲的关系虽然缓和不少,但也不算亲近。我知道他不善言辞,我也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我什么都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那顿毒打的作用,或许是母亲哭花的眼让我动容了一些,也可能是小小的沈兆。小家伙那么小肯定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应该吓到了吧。叛逆期结束的突然,像是应了母亲说的那般一样。

“小丛一直都是一个好孩子。”

  

父亲再向我传达什么信息不再是把我叫去书房,而是让小小的沈兆来。每次看到他嘴里那些老成的话我都忍不住笑,笑的多了小家伙自然也急开始一遍遍问我“为什么笑?”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孩子说话好笑吧?不如把人直接抱到怀里,那是十一岁的沈兆还在上小学,小小的,可以被我轻松抱到怀里。似乎是有些不自在他想推开我,弟弟不让哥哥抱,哪有这样的道理?孩子气和少年的稚气碰撞到一起注定是两个小兽谁都不让谁。沈兆张口咬在我肩膀上,小孩子不知道轻重只是咬着不松口,有点疼但还好,我拍了一下他的背。

“咬伤了,我就跟妈说家里的小狗不听话。”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用小狗来形容这孩子,因为很像。谁把他带回来他就跟谁最亲近,身上的味道也是被阳光晒透的布料的味道…没一会小家伙松了口,担心似的去扒我的衣服。拉着衣领往自己刚刚咬的地方看,那一片的衣服已经湿了,皮肤上是一排不怎么清晰的牙印。

他哇的一声哭了,把我搞得一头雾水。青涩的少年怎么懂得如何哄小孩,要是哄哥哥也只会哄十六七岁的小女生啊。我学着母亲哄我那样,轻拍他的背嘴里说着,“没事了没事了,哥哥不疼。”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小家伙才止住哭声,乖顺的靠在我怀里。我轻声哄着他,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年纪小的小妹妹不好哄,小弟弟也没好哄到哪去。

那排牙印在颈窝那里竟然留了一周左右才淡下去。期间小沈兆跑前跑后给我送冰袋,看着时间盯着我冰敷。

后来沈兆小学毕业,我进入高三备考阶段。那时候小家伙刚有自己的手机,举着手机跑到我房间乖乖的站在我身后。那时候在写题也分不出什么精力去关注别的,但他就是那么固执的站着也不说话。直到我扭头去找包里的资料的时候才注意到他,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我让他搬个小板凳来,小家伙也没什么动作,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真的心疼这孩子站了那么久。僵持了一会,母亲进来送牛奶,笑着打趣我们俩“两个傻小孩眼对眼看什么呢?来小丛把牛奶喝了”我接过牛奶看向母亲,她看着我眨了眨眼“怎么,你没给小兆你的联系方式?”我愣住一瞬,这才注意小家伙手里的手机。原来是跑来要联系方式的?我低头打量着他,虽然只能看到头顶,沈兆好像知道我在看他,昂着头对上我的视线。

“妈,你说小兆这么小就会跑来固执的要联系方式,要是长大了遇到喜欢女孩子还得了?”

刚说完就是一记爆栗,我嗷了一声捂住头。我的亲妈把沈兆拉到自己身后,生怕我带坏小家伙一样。“把我们小兆当什么了你这个哥哥也真是。”那是何安澜,我的母亲第一次那样当着我的面护着一个孩子,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我笑着应和,也替沈兆开心,我开心这个孩子被所有人爱着,我开心他自己也在融入这个家。

加上联系方式,小家伙也不发什么。他不找我我自然也不会去打扰他。我面临高考,沈兆小朋友也才上初中。我心里这么想着,莫名的我开始算沈兆成年的时候我多少岁,沈兆十八岁的时候我已经二十三岁了,那我是不是可以更好的照顾他呢?那我是不是可以给他更多帮助?我处在兄长的位置,我想把那个孩子放在我的未来规划里,我想替他铺好路,像我的父母一样。起码在他需要的时候我不会无能为力,起码在他被欺负的时候我可以给他撑腰,起码能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可以去依赖。

仲夏夜的漫长,年少的心事飞往远方。

怎么说呢,我觉得我高考家里人每一个都比我紧张,小沈兆也时不时问我有没有压力,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小小年纪说话莫名的老成,他一这么问我就反问“那我们小兆有没有好好学习?初中有没有压力?”小孩子嘛,都有一个共同点都不太喜欢被问学习啊成绩啊,小家伙一听我这么问跑的比谁都快,我装模作样说两声别跑啊能三四天躲着我走。可爱。

那时我的夏日是试题,考卷和黑色中性笔。带着午后独有的燥热,还有沈兆不时出现我身边。班里的同学告诉我,高考的前一天把各路神仙拜一遍可以提分我笑着“万一没人管呢?”他们说我不懂,“这是心理学里的正向暗示引导,可以减少压力的。”

我笑着接纳了他们的提议,于是在高考前一晚家里出现了格外诡异的画面,我把自己学过的课本一本本摆开,然后……拜!

嘴里还念念有词,何安澜站在门口看着我,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她怕自家儿子被鬼上身,但又怕这是我的什么莫名其妙的解压方式不敢打扰,她甚至拉我爸下楼。我爸看着,嘴张开又闭上,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门口看。

他们好像生怕打扰到我,好像我神经衰弱似的。沈兆倒是直接在门口直接问何安澜两位“哥……他中邪了?”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房间格外响亮。不知道两位跟沈兆说了什么,进来的只有沈兆一个人,那时候我还在拜化学选修。沈兆蹲在我身边看着我,我扭头看他,两个人都是一副傻帽样。后来那摊书被沈兆帮忙收拾起来,沈兆坐在小板凳上问我“很怕吗?”

我没说话看着时间“十二点了,小孩子睡觉去”本来还想说熬夜明天起不来床,后知后觉给高考腾考场沈兆这小子已经放假两天了。没了时间的顾虑我才点了点头“怕。”说不上来,老师说我的成绩没问题,家里对我也很包容,但我就是怕。

  

讨厌大型考试,讨厌被设计好的人生和命运。

沈兆没出声,我想去看他。但后背被人轻轻拍着,一个初中生哄高中生……这不对吧?虽然有这种疑问但弟弟对哥哥的关心我想我不会拒绝。他在我旁边没说话,只是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我的背,像他小学的时候我哄他一样。

我知道我所经历的一切都会用它们的方式回馈我,我所经历的磨难也好,那些不堪的过往也好…我想都应该由我自己打包寄出。是的,我是一个哥哥,我当着哥哥,我承担了一个哥哥的责任。我想当一个好哥哥,在沈兆面前,在何安澜女士面前以及我那不善言辞的父亲面前。忘记了合上笔的瞬间脑子在想什么,那么多年了,年少时的记忆如同雨水浸湿的纸张,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录取通知书如期送到家里,查分那天沈兆黏在我身边,就差钻我怀里了。小家伙盯着我输入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见我犹豫不决他倒是自告奋勇的承担起点击查询的按钮,看着加载页面转了一圈又一圈我才清楚的意识到我的青春就此结束。高考完和大家说的一样大脑进入自我清理状态,小沈兆没事就来我房间坐在我床边轻声的问“哥?”见我没理他,他又喊了几声,后面一急还叫出了我的名字。

“魏丛!”

  回过神才发现小家伙的脸已经泛红,害羞什么?我笑着叫他的名字。

“沈兆。”

家里人虽然给小家伙改了姓,但我觉得沈兆好听,就继续这么叫他。我托着脸看他,他也不低头,就那么看着我,眼睛很漂亮,褐色的瞳孔,睫毛弯弯的…之前不懂为什么大人老是拿洋娃娃来形容小孩子,但我想我懂了。兴许是被盯的不好意思还是别的沈兆挠挠头,说要去写作业。我自然不拦着,看着他关上门。

在那个悠长的假期,一大半时间都是跟沈兆腻在一起,兄弟两个不是在出去玩就是在玩的路上,沈兆喜欢出去,那我就带他去各种地方;喜欢呆在家里,我就替他准备好零食和毛毯;他写作业我就陪着他。再往后啊,邻居阿姨,经常去的水果店老板,杂货店的阿婆无一例外都说“小魏是个好哥哥,干什么都想着弟弟。”我听到笑笑,也没说什么。

这样就是一个好哥哥了吗?

我觉得不够,我想给沈兆的不止这些。

爱,友情,亲情这一切美好的东西,这孩子都值得,他都应该拥有。我不满足于这样,所以我经常把沈兆带在身边,带他去见我的朋友。

至此我的朋友都知道了。

我有一个弟弟,魏丛有一个弟弟。

一直觉得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是形容我父母那一辈的,但没想到有一天这句话会被朋友拿来形容我。他说我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我有一个乖巧懂事,宝贝的不得了的弟弟。我垂着眼左手拇指一下下落在右手虎口的位置,半晌我才抬头笑着“是吗?这么明显?”朋友看着我一副不值钱的样子,笑着。我不太明白这个笑有什么含义。

沈兆上了初二,我离开了家。

那是我们第一次分开,沈兆站在我房间门口看着我收拾东西,这时候的小男生才是最别扭的想说什么都不说,只会说反话。他嘴里说的是“走吧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来了。”但发抖的声音出卖了他,沈兆哭了。心脏像被人捏住了一样,只知道把人揽到怀里哄着。

我说:“哥哥这是去上学,放假会回来的。”

我说:“小兆不是有哥哥的微信吗?,想哥哥了可以给我发消息。”

我说:“等哥哥毕业找到工作后就把小兆接到身边,好不好?”

我说:“男子汉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情哭呢?”

我说:“你这么容易哭我怎么能放心留你一个在这儿。”

我说:“不要哭。”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沈兆抱着枕头站在我房间门口,我歪头看着他。什么意思?小家伙见我没说话抱着枕头跑到我床上,我打趣他:“怎么?这么大了害怕一个人睡觉啊?”沈兆好像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应了下来“怕。”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怕他一醒我就走了吧。何安澜女士可能去了小家伙的房间,没见人。来到我房间敲敲门,开门看到我旁边鼓起的一团眼神一瞬间明了了一些。

我骗他的,那天晚上我压根没睡,车是凌晨的来不及睡觉。收拾好的行李箱被放进后备箱时我才意识到,这次可能是我们分开的时间最久的一次。我默默想着上车后靠在车窗看着一片片熟悉的景象开始后退,我也离开了这座我所熟悉的城市。

大学的时间属实不好熬,我等那孩子的消息等了一个晚上。没有。我怀疑沈兆是个小哑巴,或者是沈兆变成了小哑巴。

沉寂了两年的聊天框终于迎来第一条信息。我发的。

“小哑巴”

沈兆的性子我摸出个大概,话是不可能当面说的,心里的那些东西更是不会主动拿上来的。乖张的性子有时候让我误以为这孩子会比我坦率。沉闷的像个葫芦。对面没让我等很久,沈兆否定了我的信息,只是一句没有。我把等待当成玩笑话说给他听,跟他说我在等他的消息,跟他说我等了很久,还跟他说何安澜告诉我沈兆在自己房间偷偷掉眼泪。无一例外,小葫芦,我的小哑巴把我的信息全盘否定。

他说他不是小哑巴。

他说他没有哭。

但他没有说他不想我,好吧。那我就当做是想我好了。身在苦难中的人最擅长不就是苦中作乐吗。没聊几句,小家伙就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刚来到这边啊乖乖。我问他就怎么舍不得我啊?消息回得很快。他说,他要去写作业了。

明明没有看着他,但那个落荒而逃的样子应该和之前一样。他的消息让我笑了一会,才回复一句好。对面聊天框总是显示“正在输入”但半天也没见出来什么。

合上手机我开始思考我的大学生活。现在再想来大学过得其实还算轻松,和高中不一样。我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也谈了十几年中的第一次恋爱。很漂亮的女孩子,很乖,我时常看着她想到沈兆。不是说沈兆像女孩子而是沈兆在我面前也很乖,和听话的小狗一样。谈恋爱的事情我没有告诉父母,我告诉了沈兆,很蠢的决定。

那张照片是小姑娘挑了好久发给我的,我说有时间把照片发给弟弟看看,小姑娘眼睛亮亮的。沈兆不知道是看见还是没看见,发了照片后三天都没有回消息,也没找我说话。当时还觉得摸不着头脑。直到该放长假的时候,沈兆发了消息问我几号到家,我告诉他是今天晚上的车,明天中午就到了。对面又没了消息。

臭小子,不回消息的毛病真是要治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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