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初春,寒意未退,更似倒流回了隆冬。
冰碴在高墙背阴处顽固地滋长,将缝隙中的苔藓冻得惨白僵死。
殿中那盏唯一的琉璃灯盏火苗微弱得近乎透明,昏黄的光晕无法驱散角落浓稠如墨的黑暗,反将淑慎枯坐的身影衬得愈发鬼气森森。
容珮佝偻着,将一小撮新添的炭灰拨入几近熄灭的铜脚炉。
灰白的余烬随着气流浮动,如同垂死之蝶最后的挣扎。
淑慎裹在那件厚实却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棉袍里,像一尊蒙尘已久、被遗忘在历史尘埃里的雕像。
骨架的嶙峋透过棉絮清晰地凸起,脸庞被凹陷的眼窝和突耸的颧骨分割得棱角分明,灰败蜡黄的皮肤紧贴骨膜,唇色淡得与周遭灰暗融为一体。
唯有藏于深陷眼窝中的眸子,在微弱灯光的捕捉下,偶尔掠过一丝淬炼至极限、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星芒。
日复一日的灵魂酷刑,早已将她从血肉丰盈者锻打成枯骨支撑的灵魂容器。
殿内充斥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风声在铜闸之外呜咽,如同幽冥的低语,更衬得这片牢笼如同与世隔绝的墓穴。
容珮轻手轻脚靠近,试图将半碗冰冷清透的米汤塞进淑慎干裂的唇间。
指尖触及那僵硬的下颌,冰得她心头一颤。
淑慎眼皮微动,却未曾张开。
她的全部精力,正无声无息地维系在体内那座早已残破不堪、却依旧在抵抗的灵魂堡垒。
堡垒之外,是那面沉默却无时不在侵蚀的镜魔。
今日的侵蚀,格外不同。
识海深处,那片如同凝结了万载寒冰的镜湖空间,并未如往常一般弥漫开扭曲的幻象音啸,也未传来清晰的恶毒诅咒。
反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那面悬浮于深渊之上、遍布狰狞黑紫色裂痕的轮回镜,此刻正以一种异常的状态颤动着!
并非攻击前的蓄力,倒更像是……遭受了某种无形的外源性冲击后,失去了稳固根基的剧烈颠簸!
镜身之上,那些深浅不一、如同龟裂旱地般的恐怖裂隙,在肉眼无法视见的精神层面,正在疯狂地扭曲、撕扯!
每一次震颤,镜体都仿佛要裂解成亿万碎片!
镜面原本氤氲流转、用以维系修复自身的幽暗镜光,此刻如同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混乱摇曳!
一丝丝极其微弱、却带着至高无上威压与毁灭性狂暴的、明黄色的能量碎片,如同溃堤时泄露的洪水,正从镜体那些剧烈波动的裂痕深处,狂暴地喷溅出来!
这些明黄色的能量碎片,蕴含着龙气特有的霸道与统御天下苍生的意韵!
然而此刻它们狂乱四溢,如同失控的火焰,疯狂灼烧着镜体本身!
“呃!”
淑慎的身体猛地一弓!
一股尖锐至极、并非源自灵魂侵蚀、更像是本源被粗暴撕裂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识海瞬间贯通她每一寸神经末梢!
这疼痛如此猛烈、如此霸道,远非轮回镜自身制造的幻痛可比!
它更像是她身体最深层的结构,被某种毁灭性的力量狠狠重击了一锤!
一口逆血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头!
淑慎死死咬住牙关,将那腥甜硬生生咽下!喉间软骨被冲击得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