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隆冬,连最后一点苟延残喘的光线,也吝于造访高墙之内的囚笼。
宫殿空阔得可怕,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粒子击打在厚重的铜闸和蒙尘的窗棂上,发出如同孤魂野鬼尖啸般的“沙沙”声。
殿中那盏孤零零的琉璃宫灯,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淑慎枯坐的身影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拉长、扭曲,如同一尊即将风化的石像。
容珮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将几块燃得半透的木炭拨进黄铜脚炉里,努力想为这方寸之间增添一丝微弱的暖意。
炭火发出微弱的噼啪声,烟灰却呛得人几乎落泪。
她抬起头,忧心忡忡地看着不远处的凤座——
如今只是一把冰冷的、象征囚禁的普通紫檀椅。
淑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厚重的、带着积年霉味的青灰色旧棉袍裹着她瘦骨嶙峋的身躯,袖管下露出的那节手腕,纤细得如同枯枝,青紫色的血管在蜡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微微突起着。
连日来无声无息的战争,将她彻底掏空。
她的眼睑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深陷的眼窝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遮住了大部分眼神,只有偶尔灯苗跳跃,才能在那阴影深处窥见一丝极微弱的、如同寒潭深处碎冰折射的冷光。
呼吸轻浅得几不可闻,仿佛随时会停止。
只有容珮知道,在那具形销骨立的躯壳之内,每一寸神经都如同被置在冰与火交织的熔炉中反复淬炼。
时间在此处失去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微弱的、却又迥异于风雪的异样声响,从东侧那扇供传递饮食、封着铁栅栏的角门外传来!
像是细密的雪被什么东西轻轻扫过。
容珮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眼中闪过既惊又惧,但更多是难以言喻的紧张与希冀交织的光芒!
她无声而迅疾地起身,如同幽灵般飘到那扇铁栏前,只将一只枯瘦的手,从粗壮冰凉的铁栅栏间隙里极其谨慎地伸了出去。
外面很快有另一只冰凉的手,带着剧烈颤抖的惊惶与小心翼翼,塞过来一个冻得硬邦邦、裹着一层厚厚积雪、如同黑炭般粗糙的物件——
那是最低等杂役才会用的那种粗劣食盒!
食盒下方,还死死压着一个小小的、被冰和汗水捏紧成团的、颜色灰败的油纸包!
东西入手极轻。
容珮迅速抽回手,用最快的速度缩回阴影之中,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不敢耽搁,几步蹿回淑慎身边,极力压制着手臂的颤抖,将那被积雪浸透、边缘已冻得如同刀锋般锋利的油纸包捧到淑慎眼前。
“主……主子……”
容珮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被巨大的恐惧与担忧撕扯得支离破碎,
“是……那边……送过来的……”
淑慎那凝固般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被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丝微澜。
她没有动,但容珮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的空气似乎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