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侧福晋庭院里的银杏叶彻底落尽了,光秃的枝桠直刺向铅灰色的天穹,像无数干枯绝望的手指。
几场寒雨过后,青石板的缝隙里凝着黑绿色的污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腐朽与药气交织的、令人窒息的沉闷。
东暖阁内,安神香的清苦气息已完全被另一种更为浓稠、更为霸道的甜腻异香覆盖——
那是皇后赐下的、被恭敬供奉在偏殿紫檀佛龛前的“上等”沉香散发出的味道。
香气浓烈得几乎形成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烟雾,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馥郁尾调,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淑慎半倚在临窗的暖榻上,腹部已显出明显的隆起,宽大的秋香色常服也掩不住那份沉重。
她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白,如同久不见日光的古瓷,薄脆得仿佛一触即碎。
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如同墨染,深深凹陷下去,衬得那双眼睛越发幽深,眼底深处沉淀着无法驱散的疲惫与一种濒临崩溃的、野兽般的警惕。
每一次胎动,不再带来新生的喜悦,而是撕心裂肺的警报——
那是轮回镜贪婪触手疯狂撕扯吮吸的信号!
这具身体与灵魂,早已被拖到了极限的边缘。
腹中的孩子,是她灵魂深处唯一的光源,也是那面魔镜垂涎欲滴的猎物。
日复一日的守护,是与绝望和痛苦进行的、没有尽头的肉搏。
“主子,”
惢心捧着一盏刚在小厨房熬好的银耳莲子羹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您多少用些吧?这是奴婢亲自守着熬的,用的水、罐子都仔细验过,无碍……”
她看着淑慎瘦削的侧脸和那双紧盯着窗外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心如刀绞。
淑慎的目光落在热气氤氲的羹碗上,喉头滚动了一下,干涩得发疼。
她极度渴望这温热的滋养,但理智的弦已绷紧到极致。
“外院……今日可有动静?”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惢心立刻回道:
“回主儿,高格格院里的阿宝刚来过……”
她声音更低,
“她……她又塞给奴婢一包东西,说是新得的玫瑰卤子,知道您爱吃甜食,
让奴婢……等您小厨房的点心出锅时,悄悄拌一点进去,给您……添点喜气儿……”
又是玫瑰卤子!又是“添点喜气儿”!
淑慎的心脏猛地一缩!
前世那碟浸透了马钱子毒汁的枣泥山药糕带来的剧痛仿佛瞬间重现!
高晞月!这个愚蠢又恶毒的女人!
轮回镜的冰冷气息在她识海中骤然翻腾,无数混乱的低语与前世永璂濒死的哭嚎瞬间交织放大!
“主儿!主子!” 惢心惊惧地看着淑慎骤然惨白扭曲的脸和眼中迸射出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恐惧,急得快哭出来,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这点心……奴婢绝不会让它们近您的身!
奴婢这就去把东西退回去!就说……”
“等等!”
淑慎猛地抬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恐惧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