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裴渡立马收拾好自己,陈郃端着一碗褐色的药汤进来。
“裴渡,药。”陈郃放轻声音。
裴渡接过药碗,“你回去休息吧。”
陈郃眼里闪过惊讶,“你要自己守着她?裴渡,我告诉你自己的……”
“好了,休息去吧!”裴渡转过身不看他,勺子在碗底搅拌,长睫低垂,勺子放在唇边试温,一手拿勺,一手拿着手帕。
陈郃见到他这副伺候人的动作和神情就知道自己劝不了,叹口气,走了。
勺子抵在云秋池的嘴唇上,她死死咬着牙关不松,一点药也喂不进去。
裴渡皱眉,“云秋池,喝!”
褐色的药液从她苍白的脸庞滑落,云秋池紧闭着双眼,牙关咬得死死的,破碎的声音从她嗓间溢出,“不要!我不要喝!我不喝!不要——!”
裴渡眼底满是心疼,动作飞快地趁她张嘴说话时,将药喂进去,一手拿手帕擦掉溢出的药液,待时机成熟,他掐着云秋池的下巴将药全都喂进去。
才回来刚要汇报的云隐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不是!主子,怪不得你当不了话本子里的男主!谁家男主怎么喂药啊?!
“云隐,向厨房要一碗蜂蜜水。”
“啊?哦,是!属下这就是去办。”
“等等,让云羽去吧,把查到的消息告诉我。”
云隐正了正神色,看向云秋池,眼中心疼的神色显而易见,“主子,云姑娘在嫁给何宴山一年后。何宴山的青梅烟离来到青阳山庄,她勾引了何宴山,而且”云隐喉结滚动,似有不忍,“手段低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唯独何宴山没有。”
裴渡听到这,心中嗤笑,他笃定何宴山肯定看出来了,但他为什么不说呢?
真是个恶心的贱男人!
云隐继续道:“何宴山一开始口嫌体正直,各种拒绝,但总和烟离藕断丝连。烟离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每次和何宴山缠绵后总会在何宴山身上留下蛛丝马迹,时间长了,云小姐就自然而然的知道了,可那时她怀孕了,没有办法,只能忍着。”
裴渡攥紧拳头,手中的疼痛让他保持清醒。
“云小姐想忍,但有人不想忍。有一天,烟离和何宴山在云小姐的婚房中缠绵时,被云小姐发现了,害得云小姐差点小产。一开始,何宴山各种祈求云小姐的原谅,但云小姐当时哪怕怀着孕也要和离,何宴山恼羞成怒,把云小姐囚在柴房,断粮断水,烟离还时常上门挑衅云小姐。”
“毒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喂下的。”
“云小姐心地善良,一个看柴房的下人曾经受过云小姐的恩惠,每天偷偷给云小姐带吃食,终于找到机会,在何宴山陪烟离去江南时,把云小姐放走了。”
“谁知道,那是烟离故意的!下人才把云小姐放走,就被烟离杀了。又派人追杀云小姐,云小姐的孩子在逃亡路上流掉了。”
裴渡闭眼拼尽全力想要压下心中的怒气,拳头已经被指甲掐出了血。
云隐看见劝道:“主子,小心手!要是让云小姐看见她也会伤心的。”
听到这句话,裴渡心中冷哼一声,她会心疼我么?眼底暗色翻涌,裴渡转念一想,她还受着伤就先不和她计较了。
自己拿出金疮药,为自己包扎伤口。药粉撒到伤口上时,他又顿住了,眸光一转,看向云秋池。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师妹,这次我不会放手了。
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
晨光熹微,昨夜的暴风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掺着冷意花香。床边有一个雕栏小窗,不知道被谁打开了,一片充满生命力的绿色映入眼帘,翠绿的叶子上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雨水,小鸟在枝头愉悦地叽叽喳喳。
云秋池坐起来,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眯起眼睛,感受这久违的暖意和阳光的味道。
“咳咳。”纤细的手虚握着抵在唇边,一阵咳嗽后,嗓中的痒意才稍稍褪去。
云秋池环顾四周,在离床不远的地方看见了茶壶。她起身披了一件白衫,踩着鞋子去倒茶。
雪白修长的手握住茶杯,宽大的衣袖下滑,露出一截纤细的皓腕,腕骨突出。
“老大,慢点!”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茶杯停在唇边,喝水的动作停下。云秋池向门外看去。
宽大的白色衣袖上下浮动,她逆光站在桌边,黑发被光染成柔和的白金色,微风吹拂,黑发飘逸。鞋子被她当做拖鞋趿拉,肤色雪白的脚裸。
她在喝水,睫毛下垂,看到自己来,视线来到这边。这个角度极好,光把她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朦胧。
看上去,更好看了。
云秋池看到裴渡,握杯的力度紧了紧,抿下唇,睫羽低垂,“师兄。”
裴渡走近她,抢过云秋池手中的杯子,拿起来自己喝了一口,皱眉道:“水凉了,不知道?”
她还是那副样子,眉眼低垂,不去看他,“知道。”
“知道,还喝?”裴渡瞥向身后,“云隐,烧壶热水来。”
云隐:“是。”
大红色衣袍一扬,云秋池猛地一腾空,两个纤瘦的胳膊被她缠在裴渡脖子上。
她身上苦涩的药草味混着不知名的香令裴渡呼吸一窒,又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她放在床上。
裴渡将杯子盖在她身上,摸摸云秋池的手。
“手这么凉!”
裴渡皱眉看云秋池,“你现在养不好身体,以后有你受的。”
“早饭我给你亲自端来了,”裴渡用勺子搅搅碗里的白粥,“你现在不能吃口味太重的食物,只能吃这个。来,啊。”
睫羽颤了几下,云秋池与裴渡对视几秒,最后败下阵了,低头张口,靠近勺子。一股清淡的莲香味袭来,随后是浓郁的米香,米粒颗颗分明,舌头搅动,立马化作糊状,咽下,唇齿间只余莲香味。
这是……雪莲?
云秋池垂下的眼睛疑惑,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又一勺白粥递给眼前。
裴渡一直喂,云秋池一直吃。看着眼前柔顺喝粥的少女,裴渡心中舒坦和难过交织。
一会恶毒的想让她这样一辈子,不去找何宴山只能待在自己身边;一会难过道,他宁愿云秋池一辈子不来见他、不向他示弱,和他对立一辈子,也不要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师妹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能变成这样?
“师兄!”
冰冷柔软的手握住他的手腕,他脱离思绪,“怎么了?”
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滴在粥碗里消失不见。
裴渡担心焦急道:“怎么了?是粥不和胃口吗?还是住不惯?你和师兄说?师兄为你寻更好的。”
见云秋池还没说话,只是一直的掉眼泪,裴渡的心疼的快要碎了,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嗓音破碎哽咽,“是……是不是……不想看见师兄?”
“师兄,对不起。”
少女的嗓音不复清冷,只剩下难过委屈。
云秋池抬脸,浓密的睫羽颤动,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
她抱住裴渡的腰,放声大哭。
“师兄!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裴渡在云秋池抱住的瞬间,先是僵住了,似是不可置信一般,然后将碗放在桌边的小桌上,缓缓回抱。
骨感的手轻抚少女的发,一遍遍的安抚她。
“不是你的错,是师兄没有护好你。师兄是胆小鬼,没有胆量亲眼看见你成婚,所以师兄没有去你的婚宴,才让那贱……何家人看不起你,都是师兄不好。”
裴渡眼神柔和的看着云秋池的发旋,一向秾艳阴鸷的脸温柔下来。
屋外。
陈郃端着药,与云隐对视,“这药?”
云隐提着茶壶,对陈郃摇摇头,“我想主子现在不想我们进去。”
“不过,”陈郃拍拍云隐的肩膀,“裴渡算不算得偿所愿了?”
云隐诚实摇头,“不知道,”眼神担忧的望向屋子,“不过,主子确实对云小姐有那么一点不可告人的心思。”
“嚯!什么叫一点?”陈郃啧啧出声,想到之前那件事,摇摇头,“云隐,咱两打个赌,这次你主子一定会如愿的,你信不信?”
“信!”
“啊?”陈郃惊讶。
他以为云隐会不信呢,到时候就可以趁机敲他一笔了,结果,就这?
云隐想到昨晚,眼神复杂,“因为主子他现在又争又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