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人

公寓的灯没全开，玄关柜上一盏暖黄的感应灯自动亮起，光线堪堪照亮相拥的轮廓。裴砚辞的手臂收得很紧，沈昭能清晰感觉到他胸膛下的心跳，沉稳又稍显急促，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颈侧敏感的肌肤，带着点雪松混杂着外面凉夜的湿气。他埋头在她发间，唇贴着她耳后那片薄软的皮肤，不是亲吻，更像一种汲取气味的确认。

“冷么？”他声音有些闷，依旧埋在她颈窝里没动。

“不冷。”沈昭环着他腰的手安抚性地顺了顺他背脊，“你外套凉。”

他这才像是回过神，松开些许，直起身，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屋里光线不明，他眼底的情绪却比办公室里任何时刻都清晰——一种卸去防备后的直白疲惫，还有未消的低气压残余。

他没说话，抬手去解西装外套的纽扣。修长的手指在深色面料上动作利落，脱下来随意搭在旁边的单人沙发扶手上，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和马甲，肩线在微光下勾勒出紧绷的弧度。他扯了扯领带，没解，径直朝着客厅走去。

沈昭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略显沉重的步子在灯光稍亮些的客厅里顿住。他没坐下，只是站在长沙发前，背对着她。

“药呢？”他突然问，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突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

沈昭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她发烧剩下的药。“烧退了，不用吃了。”她走到他身边，想去碰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尖却先碰到了温热的咖啡杯——他从公司带回来的那杯冷掉的黑咖啡，不知何时被放在了茶几上，杯沿留着他浅浅的唇印。

她的手顿在半空。裴砚辞却在这时侧过身来。目光落在她悬着的手上，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一丝褶皱。他垂眼，伸出自己的手，干燥温热的掌心裹住了她微凉的指尖，然后带着她的手，按在了他太阳穴的位置。力道有些沉，是他自己覆手压上去的。

“这里。”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眼睫垂下遮住些许疲惫，声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低哑，带着不容拒绝的、要求安抚的意味。像一只大型犬把最脆弱处往主人手里塞，还要理直气壮地等着被揉一揉。

沈昭心底那点纵容无声地蔓延开来。她依着他的力道，指尖顺着他太阳穴的穴位轻轻按揉起来。指腹下是他紧绷的神经和温热的皮肤触感，室内只余下两人很轻的呼吸和他一声满足又模糊的喟叹。紧绷的肩颈线条在她手下慢慢松懈了几分。

他的视线却落在她脸上。不再是白日里那种审视项目的锐利，而是一种近乎专注的描摹，从她低垂的眉眼滑到她抿着的唇瓣。客厅顶灯柔和的光线洒下来，在她细腻的皮肤上铺了一层暖玉般的光泽。

“好看。”他突然说了句，语调和他让人加班赶报告时一样平平淡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握住她手腕的手却不曾松开，反而带着她的动作移开太阳穴，转而用指腹极轻地蹭过她的眉骨。

沈昭被他蹭得睫毛微颤。那点从电梯里就残留的隐秘灼热，在他亲昵又直白的评价和触碰下悄然升温。他指腹的薄茧擦过眉骨时带着细微的痒意，让她忍不住想偏头躲开。

他的动作却像是某种邀请。蹭过眉骨的指尖沿着她下颌的线条滑到耳后，拨开几缕散落的发丝，指腹带着明显的热度和力道，揉了揉她白皙小巧的耳垂。力道不重，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磨蹭，沈昭瞬间感觉被他触碰的那一小片皮肤似乎自己点燃了，热意直往耳根深处钻。

“嗯……”一声极轻的、近乎叹息的呢喃没能忍住，从她喉间逸出。

这微弱的气音却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裴砚辞的目光陡然沉暗下去，专注得近乎露骨。他覆在她耳后的手顺势滑到她颈侧，拇指指腹压在她跳动的脉搏上，感受着那一下快过一下的搏动。另一只原本覆在她手腕上的手抬起，捧住她的脸，指腹带着不容转圜的力道，迫使她微微仰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再无遮掩。喉结滑动了一下，他俯身，薄唇却没有立刻落下。近在咫尺的距离，灼热的呼吸交缠，他甚至能看到她紧张颤动的睫毛，和他自己清晰印在她瞳孔深处的影子。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琥珀，两人气息的交融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彼此都熟悉的渴念。

唇最终落下的地方并非她预期中微张的唇瓣，而是她轻颤的、泛着淡淡粉色的眼皮。那触感极其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温热的唇印覆盖在敏感的薄薄皮肤上。沈昭只觉得眼皮被那奇异的热度灼了一下，下意识地闭上眼。温软的触感便沿着她阖上的眼睑，一路流连到颧骨，再到耳际。

他的亲吻细碎而绵密，像春日里沾了阳光的花瓣坠落，沿着耳廓的轮廓滑至她柔软的耳垂。比起索取的激越，更像是一次细致专注的探寻和占有。当他温热的气息最终停在距离她唇瓣毫厘之处时，沈昭几乎能听到自己血脉奔涌的声音。她微微喘息着睁开眼，望进他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眸光里。

“沈昭……”他低声唤她名字，尾音消失在两人彻底交融的气息中。他不再等待，低头覆上她微启的唇瓣，终于开始了温柔却又不失力度的探寻与辗转。

温热的触感从唇上传来，柔软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沈昭闭上眼睛，感官瞬间被他身上清冽熟悉的气息包围，所有声息都变成了远去的背景。他起初是耐心的，唇瓣轻轻贴紧，像碰触珍物般缓缓摩擦，鼻尖不经意蹭过她的脸颊皮肤。

随着这个绵长的亲吻，裴砚辞抚在她后颈的手微微使力，将彼此贴合得更近。他的吻逐渐升温，唇瓣开启的缝隙变大了些，舌尖试探般掠过她的唇缝。沈昭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熨帖的衬衫衣襟，细微的皱褶在衣料下显露出来，她微启开齿关，像是一种无声的应允。

于是他的探索变得更为深入。舌尖温热地滑过齿列内侧，带着一点霸道的温柔，随后与她舌尖交缠在一处。这无声的相触让两人都呼吸一窒。交缠的动作时而缓，时而急，彼此的气息在唇齿间弥漫交混。他的掌心依旧托在她后脑的位置，另一只手滑到她腰后，隔着衬衣布料将她稳稳搂住。

她的回应带着细微的迟疑，又带着点忍不住的迎合。他的舌尖每一次轻轻勾画她的唇线或者探入更深处，都引得她发出模糊不清的细微音调，身体在掌心下微微地颤动。交缠的节奏由他主导，带着他特有的、近乎磨人的掌控感。明明是在索取，却又透出一种难言的沉醉。

不知过了多久，裴砚辞才稍稍拉开了距离。他依然近在咫尺，额际轻抵着她的额。两人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凌乱地交织着。他深邃的视线垂落，凝视着她被吻得有些发红微肿的唇瓣，喉结上下滚了滚。指腹擦过她泛着湿润光泽的唇角，动作带着点不舍的流连。

“阳台冷。”他嗓音被浸润得格外沙哑，说出的却是毫不相干的话。

沈昭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地漂浮着，任由他温热的手指拨开她颊边微乱的发丝。她只感觉腰背被他揽着，几乎半靠着他朝小小的阳台走去。

城市的夜风带着初春特有的凉意扑面而来。从公寓高处的阳台望下去，是灯火织就的无尽光河，喧嚣被高度隔开，留下一种冰冷的寂静。

沈昭几乎是靠在他身上，任晚风吹散脸上的热意，也吹不散他怀抱带来的安稳。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他线条明晰的下颌和微抿的唇线上。

裴砚辞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他没有低头看她，环在她腰间的手却收紧了些，侧脸轮廓在远处霓虹的晕染下显得更加沉静。空气很静，只有风声。

“……裴砚辞，”沈昭的声音有点轻，带着点犹豫。

他侧过头，目光垂下投向她，无声地询问。那眼神褪去了办公室里所有复杂的算计和冰冷压力，专注得只剩她倒映在其中的影子。

沈昭像是被某种突如其来的冲动攫住了。她稍稍踮起脚尖，手臂环绕上他的颈项，主动凑了过去。目标明确，是男人刚刚吻过她的唇。她温软的唇瓣贴上去的瞬间有些生涩的勇敢。没有深入试探的缠绵，更像是一个简短的封印——用自己的唇轻柔地碰了一下他的，随即分开，重新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完成了什么仪式般的认真。

这个干净到有些孩子气的举动让裴砚辞明显怔了一下。他似乎没预料到她会如此主动。只是轻轻一碰，快得像错觉，却在他心头激起奇异的波澜。一种前所未有的熨帖感慢慢扩散开来，像温吞的热流覆盖过每一寸紧绷的神经。他身上那种从会议室带回的低压寒气，仿佛真的被这一个轻浅的吻，一点点消融在她眼底。

月光被城市的灯光稀释得很薄。裴砚辞没有动，只是低头凝视着她，深邃的眼底有什么情绪在缓慢地流转、沉淀。晚风拂动她的发梢，带来微凉，但他圈在她腰上的手臂像个稳固的锚点，驱散了所有不确定的空茫感。

时间失去了刻度。也不知站了多久，远处的光流无声变幻。沈昭靠着他，眼皮渐沉。或许是退了烧的身体还残留着一点虚弱，或许是这种无需言语的安定感太过舒适。她的头微微歪着，侧额贴上他的肩头，呼吸在风声里变得轻软均匀。

裴砚辞感受到肩头逐渐增加的重量，和那份全然托付的依赖。他眼睫微垂，眸光落在她闭合的眼帘上，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柔和的阴影。他没再开口，只是维持着支撑她的姿势，微微侧过头，下颌贴着她的发顶。

夜更深了。环绕着他们的巨大都市并未沉睡，但窗里这片小小的露台，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轻缓的节律，像心跳延伸出的和声。远处摩天楼上变幻的霓虹光晕偶尔掠过他的侧脸，照不亮那片幽深的专注，那里映着的，唯有肩上安稳睡去的身影。

城市的光河在脚下无声地淌过，汇向更远处沉入夜色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