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如同灌满胸腔的铅水,沉甸甸地压得江枫无法呼吸。苏晚晕倒在地毯上的身影,手机屏幕上那张模糊的、蜷缩在黑暗中的轮廓照片,还有那句“母亲的‘影子’,在锅炉灰烬里等你”……这一切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将他拖向绝望的深渊。
“老朋友”不是在等待。它在行动。它在用鲜血和死亡,催促他走向那个名为“星海旧院”的深渊。
他不能等!名单上的“舞者”……那个照片里的人……可能就是下一个牺牲品!而“老朋友”将苏晚的晕厥视为他的“懦弱”,威胁着“名单上的下一位”!
“懦弱”?江枫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犹豫被疯狂燃烧的决绝彻底烧尽。他猛地弯腰,一把将昏迷的苏晚扛上肩膀。女人的身体很轻,但此刻却像压着千钧的重担。他不能把她留在这里!这里已经不再安全!那个能无声无息开门投递文件的“东西”,随时可能回来!
他扛着苏晚,踉跄着冲出书房,冲下旋转楼梯。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却像一层冰冷虚假的幕布,掩盖着幕布下汹涌的黑暗和血腥。他冲进车库,粗暴地将苏晚塞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她歪着头,脸色惨白,呼吸微弱。
黑色的SUV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困兽的嘶吼,猛地冲出地下车库,一头扎进深秋午夜冰冷的街道。导航屏幕上,“星海市精神卫生中心旧址”的红点闪烁着,像一个通往地狱的坐标。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带。江枫的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脑海里,那张泛黄的童年照片和档案里冰冷的文字疯狂地撕扯着他。
母亲温婉的笑容……“虚伪的影子”……弑亲倾向……陈国栋医生的死亡……锅炉房……
“滋啦……”口袋里的手机再次传来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电子干扰音。又是短信!
江枫没有减速,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颤抖着掏出手机,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屏幕。
依旧来自未知号码。没有文字。只有一张新的、更加清晰一点的照片。
照片拍摄的角度很低,光线依旧昏暗,但能勉强辨认出环境——布满锈迹的巨大圆形锅炉轮廓,地上散落着厚厚的、灰白色的粉尘(锅炉灰烬?),还有扭曲的管道。而那个蜷缩的人形轮廓,被放在了照片更中心的位置。这一次,能勉强看到那人穿着的是……深色的裤子?还有,在灰烬的反光下,那人形轮廓旁边,除了断裂的白色高跟鞋和一小截眼镜腿,似乎还多了一样东西——一个很小的、闪着微弱金属光泽的……**钥匙扣?** 上面似乎挂着一个卡通玩偶的轮廓?
钥匙扣?玩偶?这完全不符合林薇或李曼的形象!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江枫的全身!这个受害者……是谁?!
他猛地踩下油门,SUV在空旷的午夜街道上发出刺耳的咆哮,速度指针疯狂地向右摆动。
星海市精神卫生中心旧址位于城市最边缘的废弃工业区。曾经的白色院墙早已斑驳脱落,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巨大怪物的骸骨。锈迹斑斑的铁艺大门扭曲变形,挂着一把早已失效的巨大铁锁,但旁边围墙的一个破洞,像一张咧开的、通往黑暗的巨口。
江枫将车远远停在路边一处荒草丛生的阴影里。他看了一眼副驾驶上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微弱的苏晚。将她留在这里?太危险!带走?锅炉房里等待的可能是更可怕的陷阱!
时间紧迫!午夜零点的通牒!名单上下一个可能凋零的“舞者”!
他咬咬牙,迅速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冰冷的夜风夹杂着铁锈和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噤。他绕到副驾驶,再次将苏晚扛在肩上。她的身体冰冷而柔软,头无力地垂在他颈侧。他必须带着她!他不能把她丢在未知的危险里!哪怕这会让他的行动更加艰难!
江枫扛着苏晚,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围墙的破洞。脚下是厚厚的、松软的落叶和不知名的垃圾,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死寂的废弃院落里显得格外刺耳。
院子里荒草丛生,高及人腰。几栋破败的、黑洞洞的旧楼如同沉默的巨兽蹲伏在阴影里,窗户大多破碎,像空洞的眼窝。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灰尘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气?
循着手机导航和记忆里那份档案描述的方位,江枫朝着院落最深处、靠近后方围墙的方向艰难前行。越往里走,荒草越深,那股甜腥气也似乎越来越浓。
终于,穿过一片几乎将他淹没的荒草荆棘,一座低矮、敦实、由暗红色砖块砌成的巨大建筑出现在眼前。它像一座丑陋的堡垒,墙壁上布满油烟熏烤和雨水冲刷留下的污迹。几根粗大的、早已锈蚀断裂的金属烟囱歪歪斜斜地指向漆黑的夜空。巨大的、紧闭的金属门上,油漆早已剥落殆尽,只剩下斑驳的铁锈和几个模糊不清的、褪色的红漆大字:**锅炉房**。
门虚掩着。一条狭窄的缝隙,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里面透出比外面更加浓稠的黑暗。那股甜腥味,正是从门缝里源源不断地飘散出来。
江枫的心跳如同擂鼓。他放下苏晚,让她靠在一堵相对干净的砖墙上。她的头歪向一边,依旧昏迷。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感,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
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像一把颤抖的利剑。他伸出颤抖的手,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锈死的金属门。
“嘎吱——吱呀——”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院落里尖锐地响起,远远传开,打破了午夜的沉寂。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铁锈、陈年煤灰、还有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败气味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江枫的脸上!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手电光柱扫了进去。
巨大的空间。布满厚厚灰尘和蛛网的生锈管道如同怪物的血管,在天花板和墙壁上纵横交错。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锅炉灰烬,像一片死亡之海。正中央,是那座早已冰冷、锈迹斑斑的巨大圆形锅炉本体,像一个沉默的钢铁坟墓。
光柱移动。
然后,猛地定格在锅炉侧面、靠近地面一堆更高灰烬旁的地面上。
江枫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彻底冻结!
灰白色的灰烬上,赫然蜷缩着一个穿着深色衣裤的人形!
不是照片里模糊的轮廓,而是真真切切的、就在他眼前的尸体!
那人面朝下趴着,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像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一头深棕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灰烬里,沾满了污迹。深色的裤子和上衣……和照片里一致!
光柱颤抖着,移向尸体的旁边。
断裂的白色高跟鞋,鞋跟歪在一旁,沾满灰烬。一小截深棕色的木质眼镜腿,断口参差不齐。还有……那个小小的钥匙扣!挂着一个脏兮兮的、穿着粉色裙子的凯蒂猫玩偶!
凯蒂猫玩偶?!
江枫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他认识这个钥匙扣!他见过!就在苏晚的背包上!她总是挂着这个幼稚的钥匙扣!
“不……不可能……”江枫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破碎的音节,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后退一步,手电光柱剧烈地晃动起来。
就在这时,光柱无意中扫过尸体的手腕——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垂在灰烬里。手腕上,戴着一只熟悉的、银色的细手链。那是苏晚昨天刚买的,他还调侃过她戴着像小姑娘……
“苏晚?!!”江枫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嘶吼!他像疯了一样冲了过去,完全不顾脚下厚厚的灰烬,噗通一声跪倒在尸体旁边!
他伸出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手,想要去触碰那具冰冷的躯体,想要把她翻过来确认……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让他僵在原地。
他扛着苏晚来的!苏晚明明被他放在门外墙边!她刚才还昏迷着!她怎么会在这里?!面朝下趴在灰烬里?!穿着深色的衣裤?!旁边是她自己的钥匙扣、眼镜腿?!
混乱!彻底的混乱!时间和空间仿佛在他眼前扭曲崩塌!
他明明把苏晚放在外面了!她昏迷着!她不可能自己走进来!更不可能换上深色衣裤死在这里!
那……那墙边靠着的……是谁?!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替身!又是替身!那个和他背影相似的幽灵!它把苏晚弄进来了?它杀了苏晚?还故意布置了现场?用她自己的钥匙扣和眼镜腿?!
它怎么做到的?!它是什么东西?!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如同火山,在江枫濒临崩溃的精神世界里轰然爆发!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恶鬼,死死盯向锅炉房那扇敞开的、通往外面黑暗的大门!手电光柱疯狂地扫向门外他放置“苏晚”的墙角!
墙角……空空如也!
只有冰冷的、布满苔藓的砖墙!他刚才放下的那个人……消失了!
“啊——!!!”江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绝望和疯狂彻底吞噬了他!
就在他精神防线彻底崩溃的瞬间——
“叮铃铃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索命的丧钟,在这弥漫着死亡和灰烬的恐怖空间里,毫无征兆地、疯狂地炸响!
声音的来源……赫然就在那具穿着深色衣裤、蜷缩在灰烬里的“苏晚”尸体身上!
江枫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低头,看向尸体腰间一个鼓起的口袋。铃声,正是从那里传出!屏幕的光甚至透过薄薄的衣料,在灰烬上投下一点微弱的、跳动的亮斑!
是谁?!“老朋友”?!
江枫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全身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绷紧。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伸向尸体腰间的口袋!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布料,然后是更冷的手机轮廓。他用力一拽!
一部老旧的、屏幕碎裂的黑色直板手机被他掏了出来。屏幕上,一个没有存储名字的陌生号码疯狂地跳动着。
江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跳跃的号码,拇指带着毁灭一切的力气,狠狠按下了接听键,同时打开了免提!
“喂?!”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血腥味。
电话那头,依旧是那片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几秒钟的沉默,像凌迟的刀刃。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冰冷的宣告,不是扭曲的嘲弄。那是一个……**经过明显电子变声处理的、带着奇异金属摩擦感、却又能听出几分戏谑和玩味的声音**。它像冰冷的毒蛇,钻进江枫的耳膜:
“Surprise!午夜场的第一个惊喜,喜欢吗,记录者?”
江枫的呼吸骤然停止!这个声音……这个语调……
“你到底是谁?!苏晚在哪?!你把她怎么了?!”江枫对着手机咆哮,声音在空旷的锅炉房里回荡。
“啧啧啧……”电子变声的声音带着一丝假惺惺的遗憾,“别急嘛。游戏才刚刚进入高潮。你看到的‘舞者’……哦不,现在应该叫‘替身舞者’?这份开胃小菜,还满意吗?”
“替身舞者”?名单上的“舞者”……指的是李曼?那这个……是“替身”?苏晚成了“替身舞者”?!
“至于真正的苏晚小朋友……”电子音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她很安全。暂时。在一个……需要你动动脑子才能找到的地方。毕竟,老朋友给你的线索,足够多了,不是吗?”
线索?钥匙扣?眼镜腿?深色衣裤?还有……母亲的“影子”?锅炉灰烬?
江枫的目光死死盯住地上那具穿着深色衣裤的尸体。它不是苏晚!它只是一个穿着苏晚衣服、戴着苏晚饰物的……替死鬼!苏晚还活着!被“老朋友”藏起来了!以名单上的“舞者”作为威胁!
“你想怎么样?!”江枫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想怎么样?”电子音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电流干扰般的笑声,“规则很简单,记录者。找到真正的苏晚。在你找到她之前,或者在你彻底失败之前……名单上的‘舞者’会一个接一个地……谢幕。”
它停顿了一下,语气骤然变得冰冷而充满压迫感:
“不过,鉴于你刚才那场‘英雄救美’的蹩脚表演,老朋友决定……临时修改一下游戏规则。”
“修改规则?”江枫的心猛地一沉。
“没错。”电子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残忍,“从现在开始,你不再仅仅是猎物,记录者。你也是猎手。”
“你,必须在警方找到这里、发现这具‘替身舞者’并把你列为头号通缉犯之前……”
“找到真正的记录者。”
“找到那个……从一开始,就在书写这一切的人。”
“老朋友累了。该换你执笔了。最终的结局……由你来写。”
“祝你好运。哦,对了,友情提示:警察叔叔们,快到了哦。倒计时……开始!”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忙音在死寂的锅炉房里空洞地回响。
江枫僵在原地,如同被冰封。手里那部老旧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惨白扭曲、写满绝望和疯狂的脸。
找到真正的记录者?书写这一切的人?不再仅仅是猎物,也是猎手?
“老朋友”不是一个人?它背后……还有“真正的记录者”?
门外墙边消失的“苏晚”……锅炉灰烬里穿着苏晚衣服的替身尸体……口袋里响起的催命电话……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庞大、更精密的陷阱!一个将他彻底卷入风暴中心、无法脱身的死局!
而远处,隐隐约约地,似乎传来了……警笛的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