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泽菲尔微微一怔，深紫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情绪快速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他发出一声低沉而爽朗的笑，打破了瞬间的凝滞。“为什么？”他重复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吧台光滑的木面上轻轻敲击着，“因为我觉得……”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透过艾维斯看到了别的什么，“你和我很像，艾维斯。我们都像是……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的人。” 他抬起手，在空中虚虚地画了一个无形的圆，“看似与外界紧密相连，触手可及，热闹喧嚣。但其实……”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艾维斯从未听过的、真实的孤独感，“……都各自守着一段无法轻易跨越的距离，品尝着只有自己才知道滋味的……孤独。”

艾维斯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泽菲尔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他心底某个紧锁的角落。他沉默着，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翻涌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酒精和疲惫的沙哑：“也许……你说得对。” 他望着杯中剩余的琥珀色液体，眼神有些失焦，“我一直都习惯了……自己消化所有的东西。好的，坏的，混乱的……像把垃圾都塞进一个看不见的角落。但‘那天’的事……” 他含糊地带过，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它不一样。它像……像有人突然把那扇紧闭的门踹开了，所有的东西都涌了出来，让我措手不及。” 他指的是浴室事件带来的冲击？还是泽菲尔本人强行“融入”他生活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兼而有之。

泽菲尔双手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前倾，深紫色的眼眸在吧台灯下闪烁着专注而柔和的光芒，像两颗沉淀的紫水晶。“那就说出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鼓励，“把那些压在心上的东西释放出来。这里没有玻璃罩子，只有我。”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艾维斯，“和你的酒保。”

艾维斯苦笑着摇了摇头，手指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的卷发：“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些混乱的感受——身体的记忆、梦境的侵扰、对眼前这个神秘男人日益加深的复杂情愫——像一团乱麻，找不到线头。

泽菲尔深紫色的眼眸微微转动，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拿起自己的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的冰块，提议道：“那就从一个简单的问题开始。说说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带着纯粹的、不带评判的好奇，重新落回艾维斯脸上，“……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在那个……不太愉快的治疗之前。”

艾维斯放下酒杯，双手重新放回吧台上，身体放松了一些，仿佛这个切入点确实更容易把握。他回忆了一下，蓝绿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第一次见你……”他缓缓开口，目光落在泽菲尔过分精致的脸上，“就像克里斯说的，像个走错地方的posh boy，或者……一颗突然砸进我平凡世界的、最耀眼的星星。”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的第一反应是……刺眼。然后……是羡慕。甚至……有点嫉妒。” 他坦诚地说出了当时那种微妙的敌意，“我觉得你会打破我好不容易维持住的、那点可怜巴巴的平静。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谁知道会激起什么乱七八糟的漩涡。”

泽菲尔饶有兴致地挑了挑他那形状完美的眉毛，深紫色的眼眸里漾开笑意：“哦？嫉妒我的……美貌？”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恶作剧般的得意。

艾维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但紧绷的嘴角也忍不住向上弯了弯：“少臭美。是……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还有……仿佛不属于这里的疏离感。让人不爽。” 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真实的感慨，“那现在呢？”泽菲尔追问，身体又靠近了寸许，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

艾维斯抬眼，蓝绿色的眼眸在镜片后认真地看了他几秒，那里面有审视，有无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现在？”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放下了某个重担，“……只觉得庆幸。” 他指了指吧台外稀疏的客人，又指了指自己难得的清闲，“有你在，那些烦人的搭讪至少少了一半。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声补充道，“……你学得很快。是个……不错的搭档。”

就在这时，酒吧里流淌的爵士乐悄然变换了节奏。悠扬舒缓的慢板萨克斯风取代了之前的慵懒钢琴，如同月光流淌，温柔地包裹了整个空间。灯光师也默契地将主灯调暗，只留下吧台和舞池中央几盏暖黄色的射灯，在地板上投下朦胧的光圈。

泽菲尔看着艾维斯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线条，深紫色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微微亮了起来。他忽然站起身，绕过吧台，走到艾维斯面前。在艾维斯略带惊讶的目光中，他微微躬身，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掌心向上。一个标准的邀舞姿势。

“来，”泽菲尔的声音在柔和的音乐背景下显得格外低沉悦耳，带着不容拒绝的魔力，“别想那么多了，艾维斯。那些烦心事，那些玻璃罩子，都先丢开。” 他的目光灼灼，像暗夜里的星辰，“就现在，只有音乐，和我们。享受这一刻，如何？”

艾维斯愣住了，蓝绿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眼前这只邀请的手，又看看泽菲尔那张在暖黄灯光下俊美得近乎失真的脸。昨晚浴室里那些混乱的画面、冰冷与灼热的交织、被拒绝的恳求……瞬间冲上脑海，让他的心跳骤然失序。理智在尖叫着拒绝，但身体……却像被那深紫色的眼眸和流淌的音乐下了蛊。鬼使神差地，在泽菲尔耐心而坚定的注视下，他缓缓地、带着点犹豫和认命般的叹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泽菲尔微凉的手掌中。

泽菲尔的手指立刻收拢，稳稳地握住了他。那触感干燥而有力，带着真实的体温，与梦中那些滑腻冰冷的幻觉截然不同。一股细微的电流顺着相触的皮肤窜上来，让艾维斯的心跳漏了一拍。

泽菲尔牵着他，将他带离高脚凳，走向舞池中央那片小小的、被光晕笼罩的空地。艾维斯的脚步有些僵硬，他站在泽菲尔面前，蓝绿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新奇和更多的紧张，看着眼前这个无论何时都显得游刃有余的男人，轻声问：“你……会跳舞吗？” 声音有点干涩。

出乎意料地，泽菲尔那原本带着几分势在必得和优雅从容的神情，瞬间僵住了。一丝极其罕见的窘迫飞快地掠过他深紫色的眼眸。他那只空闲的手不自觉地抬起来，尴尬地摸了摸自己奶咖色的卷发，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他避开艾维斯的目光，小声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懊恼嘟囔道：“……不会。”

艾维斯：“……”

短暂的沉默后，艾维斯看着眼前这个突然从神秘莫测的“梦想家”跌落凡尘、显得手足无措的英俊男人，紧绷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温暖而包容、甚至带着点狡黠的笑容。他反手更紧地握住了泽菲尔的手，另一只手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动作带着调酒师特有的流畅和一种豁出去的洒脱。“好吧，”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语速缓慢而清晰，像在安抚一个紧张的孩子，“看来今晚，我只好勉为其难……跳女步来指导你了，莫里斯先生。”

泽菲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浓浓的感激取代。他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深紫色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像盛满了碎钻。“谢谢你，艾维斯。”他的声音低沉而真诚，“你总是……这样善解人意。”

艾维斯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金丝镜片后的蓝绿色眼睛闪烁着灵动的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没关系，这有什么。”他调整了一下两人的姿势，让自己更靠近泽菲尔，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热度和身上那股独特的草木清香，“谁让我们是……”他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措辞，最终轻轻吐出，“……搭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