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暗香疏影·危局同担
栖凰晨光·药香暗度 (翌日 辰时)
栖凰阁内,晨光透过茜纱,将空气染上一层柔和的暖金色。
明清焰坐在窗边软榻上,由祁愿为她手臂换药。莹润的玉肌膏下,肌肤愈合的纹理已清晰可见,粉嫩新生。
祁愿的动作依旧轻柔专注,但眉眼间却笼着一层不易察觉的疲惫,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
她小心翼翼地用玉刮取药,指尖却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阿愿,”明清焰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异样,反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触感微凉,“昨夜…没睡好?还是…伤口处理得不顺利?”她目光关切,带着了然。
祁愿动作一顿,抬眸对上明清焰洞悉的眼神,知道瞒不过,耳根微热,低声道:“…他的伤,毒气盘踞,比预想的棘手些。
昨夜拔毒,颇耗心神。”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毒势已遏住大半,再有两日,应无大碍。”
明清焰松了口气,随即眼中又浮起忧色:“北狄潜龙卫的毒,阴狠诡谲。阿愿,你也要顾惜自己,莫要太过劳神。”她看着祁愿略显苍白的脸,心疼道,“若需什么珍稀药材,只管开口,府中库房或宫里,总能寻来。”
“嗯,我知道,阿焰放心。”祁愿心中暖流涌动,好友的关切让她紧绷的心弦稍松。
她重新专注于手中的药膏,那清冽的药香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安定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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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骤雨·明枪暗箭 (巳时三刻)
东宫,崇文殿。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太子萧煜端坐案后,面沉如水,手中捏着一份弹劾奏疏,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奏疏言辞犀利,直指太子“监国期间,用人不明,致使北狄暗桩潜入京畿重地春风渡码头,危及社稷”,甚至影射太子“或有失察纵容之嫌”。
落款,赫然是御史台几位向来以“刚直”闻名的老臣,但背后推手是谁,昭然若揭。
阶下,几位东宫属官神情愤慨又忧虑。
“殿下!这分明是借题发挥,落井下石!春风渡之事,若非殿下洞察先机,闫将军雷霆出击,后果不堪设想!他们竟敢如此颠倒黑白!”一位詹事府少詹事激愤道。
“此疏用心险恶,意在动摇陛下对殿下的信任,更是在北狄虎视眈眈之际,自毁长城!”另一属官忧心忡忡。
萧煜将奏疏重重拍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眼底寒芒如冰刃,声音却异常平静:“慌什么?跳梁小丑,何足惧哉。他们想借北狄这把刀,也要看这刀柄,握不握得稳!”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凛然的威压,
“传孤令:一,着闫桉,三日内,将春风渡所擒活口的口供、所获密信、信物,整理成铁证,务必凿实其北狄身份与潜入目的!二,着詹事府,详查近三月所有与春风渡码头货物、人员往来有关的京官记录,凡有可疑,无论品级,悉数列出!三,严密监视都察院那几位‘刚直’御史及其背后往来,孤倒要看看,是谁的手,在搅动这潭浑水!”
命令条分缕析,杀伐决断。
殿内众人精神一振,齐声领命。一场不见硝烟的反击战,已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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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之约·毒侵心脉 (第二夜 亥时三刻)
依旧是昨夜的僻静回廊,月色清冷。
闫桉依约而至,身影比昨夜更显几分不易察觉的滞重。他依旧沉默地靠在冰冷的廊柱上,左臂衣袖下,隐隐透出包扎的痕迹。
祁愿提着那盏熟悉的羊角风灯,如约而来。
昏黄的光晕下,她一眼便看到了闫桉比昨夜更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唇线。她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放下药箱和风灯。
“坐下。”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比昨夜更添几分严肃。闫桉依言,沉默地在廊椅坐下。
祁愿迅速解开他臂上的纱布。
当伤口暴露在灯光下时,她的心猛地一沉!
昨夜清理后本已泛红的创面,此刻边缘竟又隐隐透出乌紫色,甚至有一丝极淡的黑气沿着血脉的纹路向上蔓延了寸许!他体内的余毒,远比她预想的更顽固、更阴险!
“你…”祁愿抬头,眼中瞬间盈满了惊怒与后怕,“你今日是否动过内力?或与人激烈交手?!”她声音发颤,指尖因愤怒和担忧而冰凉。她明明叮嘱过要静养!
闫桉对上她几乎要喷火的眸子,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午后,有刺客试探东宫外围,短兵相接。”
他避开了她愤怒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身为影卫将军,遇袭出手,是刻入骨血的本能。
祁愿气得几乎说不出话。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不要命了!”,但此刻责备无用。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取出金针。这一次,下针的位置更深、更险,精准地刺向几处靠近心脉的大穴,针尾轻颤,发出细微的嗡鸣。她的额角瞬间渗出大颗冷汗,脸色比闫桉更白,显然此举极耗心神,风险极大。
闫桉能清晰地感受到金针入体带来的强烈阻滞感和随之而来的、深入骨髓的锐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锥在血脉中穿刺。
他咬紧牙关,下颌绷成冷硬的线条,额角青筋隐现,却硬是一声未吭,唯有紧握的右拳指节捏得发白,泄露了此刻承受的巨大痛苦。
他的目光沉沉落在祁愿惨白却异常专注坚毅的脸上,看着她微微颤抖却稳如磐石的手,心口那股奇异的暖流再次涌起,混杂着强烈的愧疚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
不知过了多久,祁愿终于缓缓起针。
随着最后一枚金针离体,闫桉明显感觉到左臂那股阴寒滞涩的毒气被强行压制下去,翻腾的气血也平复了不少。而祁愿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
一只大手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那手掌宽厚、有力,带着熟悉的薄茧和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当心。”闫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祁愿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没有立刻抽回手。
她喘息着,抬眸看向他,眼中是未褪的余悸和浓浓的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毒气暂时压下去了。但闫将军,你若再不顾惜身体,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她的语气严厉,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后怕与关切,“这三日,绝不可再动武!否则…否则我便告诉殿下,让你禁足!”
这带着孩子气威胁的话语,却让闫桉冷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扶着她手臂的手没有松开,反而微微收紧,传递着一份无言的承诺:“…好。”
祁愿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被他扶着,脸颊微烫,轻轻抽回手。
她重新为他仔细清理伤口,敷上药性更烈的新药膏,那辛辣刺鼻的气味让闫桉的眉头都不由得皱了一下。
包扎好后,她又取出两粒色泽乌黑、气味浓烈的丹药,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掌心:“加服的。解毒为主,药性霸道,服后会有些…不适,忍着。”
闫桉看着掌心那两粒看着就令人舌根发苦的药丸,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便吞了下去。
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苦辛辣之气瞬间从喉头炸开,直冲天灵盖,紧接着是火烧火燎般的灼热感在脏腑间蔓延开,让他额头的冷汗瞬间密集了一层。
祁愿看着他骤然蹙紧的眉头和隐忍的神情,眼底掠过一丝心疼,但很快被坚决取代。
她收拾好药箱,提起风灯,临走前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明晚,老地方,老时辰。你若不来…”她顿了顿,没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
闫桉看着她在月色下远去的、略显单薄却异常倔强的背影,感受着体内翻江倒海的药力和手臂伤口传来的、带着灼烧感的药力渗透,缓缓吐出一口带着浓烈药味的气息。
他闭上眼,靠在廊柱上。
身体的痛苦是真实的,但心口那处,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暖流填满。这滋味,痛并…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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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密语·智珠在握 (翌日 午时初刻)
栖凰阁内,气氛因接连的变故而略显压抑。
祁愿因昨夜强行施针压制闫桉的毒伤,精力损耗过度,此刻正靠在软枕上小憩,脸色依旧苍白。
明清焰坐在她身边,手中展开的,是太子萧承煜刚用信鸽传来的素笺。
笺上的字迹依旧清隽,内容却与往日的缱绻截然不同:
“风起青萍,浊浪欲摧樯。
旧典可查‘魏武分香’?
匣中‘绿绮’弦已润,静待卿音破迷障。
心安否?念卿。”
字里行间,暗流汹涌。
“风起青萍,浊浪欲摧樯”暗喻朝堂弹劾风波;
“魏武分香”是曹操临终分香与诸夫人之典,暗示需从后宫或内务府查证;
“匣中‘绿绮’弦已润”则指他已准备好关键证据(绿绮古琴象征证据或线索),等待她(卿音)的智慧来解析破局;
“心安否?念卿”是乱局中不忘的牵挂。明清焰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念卿”二字,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她立刻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笔,研墨挥毫:
“风骤知劲草,樯立赖根深。
‘分香’旧事细参详,蛛丝马迹辨伪真。
‘绿绮’清音绕指柔,定不负君托。
安。唯愿君心同此安。”
她巧妙回应:表明自己如劲草不惧风暴,信任太子根基深厚;
承诺会从“分香”典故指向的后宫/内务府入手,细查线索;
以“绕指柔”喻指自己会善用智慧解析证据;
“定不负君托”是郑重的承诺;
最后的“安”与“唯愿君心同此安”,是报平安,更是最深切的挂念与祈愿。
她将回信仔细卷好,系于信鸽腿上。
看着雪白的羽翼消失在碧空,明清焰转身看向沉睡的祁愿,眼中充满了守护的温柔与并肩而战的决心。
前朝后宫,风波诡谲,她们能做的,便是以各自的方式,守护所爱,共担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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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浮动·心意昭昭 (第三夜 亥时三刻)
第三夜的月下之约,气氛与前两日截然不同。
闫桉的伤口在祁愿霸道药力与金针的双重作用下,乌紫色已褪尽,只余下鲜红的创面,毒气尽除。
他脸色虽仍有些失血后的苍白,但精神显然好了许多。
祁愿仔细检查后,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浅浅笑意,如同拨云见月。
她为他敷上最后促进生肌的药膏,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侧脸温婉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闫桉沉默地看着,目光比月色更沉静,也更专注。
“好了。”祁愿打好最后一个结,舒了口气,
“毒已清尽,接下来只需静养,按时涂抹这生肌膏,月余便可无碍。切记,半月内,左臂不可使重力。”她将一小罐药膏递给他,语气依旧带着医者的叮嘱,却少了前两日的严厉。
闫桉接过药膏,入手温润。
他没有立刻收起,而是看着祁愿,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多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显郑重。
祁愿收拾药箱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他。
四目相对,昏黄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那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再无往日的冰封与戒备,只剩下一种近乎坦荡的…温和?她的心猛地一跳,脸颊微热,垂下眼睫,轻声道:“…职责所在,将军不必言谢。”
一阵夜风吹过,回廊檐角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空灵的轻响,惊起几只栖息在附近树上的夜鸟。
闫桉的目光却并未被风铃声引开,依旧落在祁愿低垂的脸上。
他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物,并非药瓶,而是一个小小的、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东西。
他递到祁愿面前。
祁愿疑惑地接过,入手微凉。
她小心地打开油纸包,一股清冽甘甜、带着淡淡花蜜气息的果香瞬间弥漫开来——里面竟是几颗饱满圆润、色泽金黄的杏脯!在清苦的药香弥漫数日后,这抹甜香显得格外突兀又…动人。
“这…”祁愿惊讶地抬眸。
“药苦。”闫桉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她因连日劳神而略显憔悴的脸上,“…垫一垫。”
轰的一下,祁愿的脸颊彻底红透,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捧着那几颗小小的杏脯,仿佛捧着一颗滚烫的心。这个沉默寡言、冷硬如铁的男人,竟注意到了她连日尝药的苦涩,更用这种方式笨拙地表达着…他的体贴?
巨大的甜蜜与酸楚瞬间冲上鼻腔,她眼眶发热,慌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声音细若蚊呐:“…多谢将军。”
她飞快地将杏脯重新包好,攥在手心,那温润的触感仿佛带着电流,直抵心尖。
闫桉看着她通红的耳根和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冷峻的唇角似乎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转瞬即逝。他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收拾好药箱,提起风灯。
“我…我回去了。”祁愿不敢再看他,低声道。
“嗯。”闫桉应了一声,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这一次,他没有立刻隐入黑暗。
他站在原地,听着风铃的余韵,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清甜杏脯的香气,以及…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夜风微凉,心口却一片滚烫。
暗香疏影的月夜,无声的心意,已悄然破土,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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