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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惊心晨露·东宫嗔语

帝台春:双阙令

十八章:惊心晨露·东宫嗔语

定国公府·晨妆端雅 (卯时三刻)

漱玉阁内,晨光熹微,映照着菱花镜中一张沉静的玉颜。

明清焰端坐如兰,任由云舒为她梳理如瀑青丝。她眉目低垂,姿态娴雅,一举一动皆合闺仪,唯有那微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泄露了心绪。

“小姐,梳个涵烟髻可好?端庄大气,配这支羊脂白玉嵌碧玺步摇最是相宜。”云舒轻声建议。

“甚好。”

明清焰颔首,声音清泠。

她选了身月白云锦绣银线缠枝莲纹的广袖长裙,外罩一件天水碧素纱半臂,衣料华贵,纹样清雅,行动间如云卷云舒,尽显国公府嫡女的气度与准太子妃的端方。

“小姐,殿下来了,国公爷叫您过去呢。”阿箬进门说道。

明清焰发髻高绾,步摇轻垂,她看着镜中仪态万方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丝烦扰压入心底。“好。”

起身,步履从容沉稳,裙裾不惊,向外走去。

前厅凝肃·温玉含霜 (辰时初)

前厅,气氛庄重肃穆。

明峰垂手恭立,神色恭谨。

主位之上,萧承煜端坐如青松映雪。

他身着石青色暗云纹锦袍,玉带温润,面容依旧清俊,只是眉宇间凝着一层薄霜,眸色深沉,不似往日温煦。

他并未执盏,只将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紫檀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轻叩,那细微的“嗒、嗒”声,在寂静中平添几分无形的压力。周身那股清贵气度未减,却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明清焰行至厅门,莲步轻移,姿态端方地踏入厅中。在距离萧承煜三步之遥的礼制位置停下,双手优雅叠于腰间,深深福下身去,仪态无可挑剔,声音清越婉转:

“臣女明清焰,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起来。”萧承煜抬眸,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既无往日暖意,亦无厉色,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寂,在她那身无可挑剔的装扮和恭谨姿态上扫过。

“谢殿下。”明清焰依言起身,眼帘微垂,长睫如蝶翼轻覆,姿态恭顺娴静,挑不出一丝错处。

“伤处,如何?”他声音温醇依旧,却如同隔着一层薄冰,少了往日的关切温度。

“承蒙殿下与娘娘挂怀,祁姑娘医术精湛,已大好了。”明清焰声音平和,答得滴水不漏,姿态完美得如同尺子量过。

萧承煜看着她这副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模样,心口那股因担忧而起的郁气更甚。

她越是端庄,越显得昨夜那场冒险的任性。他不再多言,转向明峰,语气平稳却不容置喙:

“明国公,孤有事需与明小姐商议。借书房一用。”

“是,殿下请。”明峰连忙躬身引路。

书房静默·端仪藏娇 (辰时正)

书房门轻轻合拢,檀香幽然。

明清焰立于门侧,双手交叠于身前,身姿笔直如亭亭玉兰,眼帘低垂,静候吩咐。仪态完美,无懈可击。

萧承煜并未走向书案,亦未至窗边。

他径直走到主位太师椅前坐下,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审视的重量,仿佛要将她这完美的外壳看穿。

“昨夜之事,”他开口,声音不高,打破了沉默,却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而微凉,

“你,可有话说?” 没有质问,没有怒火,只有平静的等待。

明清焰心尖微颤,面上却依旧沉静。

她微微抬眸,目光清澈坦荡地迎上他的视线,声音平稳:“回殿下,臣女思虑不周,行事莽撞。幸得殿下与闫统领及时寻至,未酿成大祸。臣女知错,甘领责罚。” 认错干脆利落,姿态恭谨端方,将“大家闺秀”的教养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着她这副公事公办、毫无波澜的模样,萧承煜心中那点期待她流露出哪怕一丝委屈或依赖的火苗,彻底熄灭了。一股无名的烦闷夹杂着更深的后怕涌上心头。他下颌线微微绷紧,眸光更沉了几分。

“思虑不周?”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失望,“你可知,若非孤及时寻到,‘思虑不周’四字,可能便是你一生的污点,甚至是催命符?” 他没有提高声调,但那平静话语下的沉重,却比雷霆更让人窒息。

明清焰袖中的指尖微微蜷缩。

她当然知道后果的严重,可他那副拒人千里的平静和眼底那抹失望,像针一样刺在她心上。委屈如同藤蔓悄然滋生,却被她强大的自制力死死摁住。

她再次垂下眼帘,声音依旧平稳无波:“殿下教训的是。臣女铭记于心,绝不再犯。”

这近乎完美的认错态度,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萧承煜看着她低垂的、毫无破绽的头顶,胸中郁气翻涌,“既如此,有劳明小姐,每日抄写东宫内务规制 ,五页。”

他不再言语,书房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明清焰本就不知为何委屈的内心,更因这不痛不痒的责罚与那句疏远淡漠的“明小姐”酸涩不已。

“是。”她颤声应下。

书房内本就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滞。

萧承煜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茶盏,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目光落在虚空一点,仿佛在刻意晾着她,让她在这令人难堪的沉默中,好好体会那份后怕与失望。

时间仿佛被拉长。

明清焰维持着端立的姿态,肩背挺得笔直,只有那微微颤抖的长睫和袖中掐进掌心的指甲,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被这样无声地“晾”着,那份委屈和倔强如同被压抑的岩浆,在心底奔涌。她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让眼中泛起水光,维持着最后的风度。

良久,久到明清焰几乎要站不住时,萧承煜才轻轻放下茶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他抬眸,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那层薄冰似乎融化了些许,声音也缓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过来。”

明清焰依言,莲步轻移,行至他面前三步处停下。

依旧垂首,姿态恭谨。

“再近些。”他声音温了些。

她又向前挪了一小步。

萧承煜看着她微颤的睫毛和那强自镇定的模样,心中那点郁气终是化作了无奈的心疼。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至极,避开了她所有可能的伤处,只用温热的指腹,极其小心地、带着万般珍重,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明清焰被迫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翻涌的,不再是冰冷和失望,而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后怕,以及一丝懊恼。

她强忍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控制不住,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他微凉的指背上。

可她依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只用那双水光潋滟、盛满了委屈的眸子无声地看着他,将那份属于贵女的娇矜和隐忍的委屈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着她无声落泪的脆弱模样,萧承煜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所有强装的疏离和“晾着”她的心思烟消云散。他指腹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声音也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诱哄和认错:

“好了,莫哭了。是孤不好,不该冷着你。” 他指腹停留在她微凉的脸颊上,目光专注而温柔,

“孤只是…太怕了。怕你出事,怕护不住你。昨夜寻不到你时,孤这里…” 他空着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像被剜去了一块。焰儿,你可明白?”

这声饱含情意的“焰儿”,这温柔的擦拭,这袒露心扉的恐惧和脆弱,瞬间击溃了明清焰最后的防线。那属于大家闺秀的端庄仪态在爱人面前终于卸下。

她微微扭过脸,想躲开他温柔的手,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小女儿的娇嗔:

“…殿下现在才说这些…方才…方才为何那般冷淡…吓死人了…” 她小声抱怨,眼泪流得更凶,却不再是无言的委屈,而是带着依赖的控诉。

萧承煜被她这娇嗔的模样逗得心尖发痒,低低地笑了出来。他非但不让她躲,反而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微凉的脸颊,带着宠溺:“是孤的错。孤不该用那般态度对你。吓着你了,孤赔罪。”

他微微俯身,与她视线平齐,眼神温柔得能将她溺毙,“答应孤,以后无论想去哪里,都先告诉孤,让孤替你安排周全,护你平安,好不好?” 语气带着恳求。

这极致的温柔和放低的姿态,让明清焰再也无法矜持。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轻轻点了点头,带着鼻音:“嗯…知道了。” 应完了,又觉得不够,抬起水汪汪的眸子,带着点得寸进尺的娇蛮,“…那…那抄书能不能少抄点?每日五页…太多了…” 她终于露出了属于恋人间的小性子。

看着她终于展露的娇憨和这讨价还价的小模样,萧承煜眼底笑意更浓,带着纵容:“好,依你。每日三页,字迹清秀即可。五日后,孤来检查‘功课’。” 他顺势牵起她微凉的小手,轻轻握在掌心,用体温温暖着她。

“嗯…”明清焰脸颊微红,任由他握着,指尖传来的暖意熨帖了心口。“昨夜之事,孤已处置妥当,风波不会波及于你。

‘文定’在即,东宫亦需整肃。

这几日,你便在府中静心休养,暂勿外出。护卫会加倍。”他温声交代,松开了手,

“此间事务,亦是为你日后掌宫之责铺垫。静待孤的消息?”

“好。”明清焰乖巧应下。

“乖。”萧承煜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缱绻温柔。他起身,行至门口,推门之际,又顿住,回眸温言,带着关切,“燕窝羹…孤让人温着送来。抄书费神,需得补养。”

门扉轻合,那抹石青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书房内,檀香幽幽,方才的凝滞冰冷早已被脉脉温情取代。明清焰站在原地,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脸颊微烫。

她轻轻抚过被他拭泪的脸颊,又低头看了看被他握过的手,端庄的仪态下,唇角悄悄弯起一抹甜蜜的弧度。这场“清算”,始于冰霜,终于暖阳。

漱玉暖阁·雅令沁心 (巳时二刻)

漱玉阁内,暖意融融。

祁愿见明清焰归来,虽眼眶微红,但眉宇间并无郁色,反而带着一种雨后初晴般的清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意,仪态依旧端雅从容。

“焰儿?”祁愿迎上前。

明清焰微微一笑,姿态娴雅地在软榻落座:“无妨。殿下…只是关切叮嘱了几句。” 她略过那些情绪起伏,只将罚抄三页和静养之事说了,语气平和。

祁愿放下心来。这时,明清焰从袖中取出那枚玄铁令牌,姿态优雅地递过去,唇角含着温婉的笑意:“阿愿,闫统领托我转交此物予你。”

祁愿双手接过令牌。

触手微凉,质地沉凝。

那古朴的“影”字与云纹中心清晰隽永的“祁”字印记,透着一种内敛的庄重。她指尖轻抚过那个专属的印记,心口泛起温热的涟漪。

“这是…?”她抬眸,眼中带着询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闫统领心思缜密。”明清焰声音温雅,带着赞许,“言道此乃临时调令,若你在府中需人手协助,或觉烦闷欲于园中小憩,凭此令可唤两名暗卫随护左右,以备不时之需。” 她话语得体,既点明令牌用途,又维护了闫桉的颜面与祁愿的闺誉。

祁愿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如同初绽的桃花。

她将令牌珍重地握在掌心,那点冰凉很快被心头的暖意驱散。她微微颔首,声音轻柔:“闫统领…费心了。” 随即,她将令牌小心地收入腰间一个绣工精致的锦囊中,动作优雅而珍重。

恰在此时,东宫内侍恭敬地送来了一个剔红雕花的食盒。

打开一看,除了笔墨纸砚与书册,果然有一盅温润剔透的冰糖燕窝羹,旁边还有一碟精巧的荷花酥和一碟清淡的茯苓糕。

“殿下吩咐,明小姐需静心休养,饮食宜清补。”内侍垂首道。

看着那温润滋补的羹汤和精致的点心,再看着祁愿将锦囊妥帖收好、眉眼间流淌的温柔暖意,明清焰执起玉匙,姿态优雅地舀起一勺燕窝羹,温婉一笑:

“阿愿,且来。这‘静养’的辰光,倒也别有一番清雅滋味。陪我用些点心可好?”

窗外阳光和煦,栖凰阁内,墨香、药香、羹汤的温润气息交织弥漫。

那枚收于锦囊、紧贴腰间的令牌,如同最熨帖的守护,散发着独属于某人的、沉稳而温暖的承诺。祁愿含笑应诺,执起银箸,仪态端方。这闭门静思的时光,于端雅之中,亦浸润着无声流淌的暖意与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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