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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阁楼惊尘

帝台春:双阙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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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阁楼惊鸿

午后,肃国公府的书房“墨韵堂”内,檀香袅袅。祁愿端坐于书案前,面前摊开的正是昨日从定国公府带回的、用青绸包裹的那卷澄心堂云母笺。她指尖捻着一支紫毫小楷,却迟迟未落笔,目光落在素白的纸面上,有些出神。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昨日在忆川亭,隔着回廊与月洞门,闫桉那冰冷回眸中一闪而过的漠然。还有他离去时,玄衣背影所裹挟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铁血肃杀之气。那气息,与这满室书卷的墨香格格不入,却奇异地在她心头投下了一丝涟漪。

“愿儿?”温和的声音响起。肃国公祁正清,一身家常道袍,手持一卷公文,从书架后踱步而出。他目光扫过女儿案上摊开的云母笺,又见她神色间似有思虑,不由问道:“可是在为焰儿那幅‘将军百战图’构思?还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

祁愿回过神,搁下笔,起身行礼:“父亲。”她略一沉吟,并未提及闫桉,只道:“女儿只是在想,焰儿托我寻这云母笺,立意甚高。百战之将,当具何等风骨神韵?女儿见识浅薄,唯恐画虎不成反类犬,辜负了她的心意。”

祁正清捋须微笑,眼中带着对爱女的赞许与了然:“立意在心,不在形。你心思细腻,善观人于微末。风骨神韵,非凭空臆想,而是源于对‘人’本身的体察。”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装帧朴厚的图谱,“这本《北离山河星野志》,乃开国元勋、天机阁首任阁主所著,其中对北离山川地理与星野分野的对应勘合,记载详实,气象宏阔。山川之险固,将士之戍守,皆在其中,或可助你领悟几分‘山河入画,星野为魂’的意境。”

祁愿接过图谱,入手沉甸甸,封面是深蓝色的厚纸,绘有简略的北斗星图与山脉轮廓。“多谢父亲指点。”她翻开图谱,首页便是一幅气势磅礴的《北境山河星野图》,连绵的山脉如巨龙盘踞,其上点缀着熠熠生辉的北斗七星,仿佛星辰与大地血脉相连,共同守护着这片疆土。祁愿看得入神。

“对了,”祁正清似想起什么,转身走向书房内侧一个高耸的书架,“你前日不是问起府中是否藏有天机阁早年散佚的星象观测手札?我记得早年确有一卷《北辰星轨密录》,似乎收在阁楼……”他仰头看向书架顶端,那里堆放着一些少人问津的旧籍。

肃国公府的藏书阁楼位于墨韵堂后侧,是一座独立的三层小楼,存放着府中历代积累的珍本、杂记和部分陈旧卷宗。阁楼内部狭窄,楼梯陡峭,光线昏暗。

“父亲,女儿自己上去寻吧。”祁愿放下图谱,主动请缨。她知晓父亲年事渐高,不宜攀爬。

祁正清点点头:“也好。那卷书应是深褐色牛皮封面,置于顶层东北角的樟木箱内。小心些,阁楼尘重,木梯也有些年头了。”

“女儿省得。”祁愿应下,转身走向通往阁楼的窄小木梯。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旧纸张混合着淡淡樟脑与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阁楼内光线晦暗,仅有高处一扇窄小的气窗透进几缕微光,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絮。木制楼梯狭窄陡峭,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祁愿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上。她并非第一次来此,但每次踏上这摇摇晃晃的楼梯,心头总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越往上,光线越暗,空气也愈发窒闷。她努力平复呼吸,专注于脚下。

终于踏上顶层。这里空间更为逼仄,堆积着大小不一的箱笼和蒙尘的书架。她凭着记忆,摸索着走向东北角。果然,一个深色的樟木箱半掩在阴影里。

找到了。祁愿心中一喜,蹲下身,试图打开箱盖。箱盖有些沉重,她用力一抬——

“哗啦!” 箱盖掀开的瞬间,带起一阵积尘,呛得她忍不住偏头轻咳了几声。待尘埃稍定,她探手进去翻找。指尖触及各种封皮的旧书,终于,摸到了一卷用深褐色牛皮包裹的书册。她心中一松,用力将其抽出。

就在她捧着书册,准备起身离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一个半开的、稍小的藤编书箱。箱内散乱地堆着些零散卷轴和画稿。其中一幅卷轴滚落出来,半展开在地上。

画上,是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小乞丐,蜷缩在破庙的角落里。小乞丐脸上脏污,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求生欲和对施舍者毫不掩饰的警惕。画工略显稚嫩,但那份神韵却捕捉得极其精准。

祁愿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双眼睛上。一种强烈的、源自记忆深处的熟悉感,如同电流般窜过全身!这双眼睛……她认得!

尘封的记忆闸门轰然开启。

多年前,上京寒冬,她随母亲去城外寒山寺祈福归途,风雪阻路,曾在破庙暂避。庙中确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小乞丐。她记得母亲心生怜悯,命人给了食物和一件旧袄。她当时年幼好奇,偷偷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就是这双眼睛!警惕、倔强、像受伤的幼兽,却又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递过来的食物,仿佛那不是救命的干粮,而是毒药。

后来呢?后来好像……是被一个路过的、穿着破旧军服的高大汉子带走了?那人背影如山,沉默寡言,只留下一句:“跟着我,有口饭吃。” 小乞丐迟疑了一下,最终踉跄地跟了上去,消失在了风雪中……

是他吗?

那个被军汉带走的小乞丐……会是……他吗?

一个近乎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伴随着那个玄色劲装、眼神冰冷如铁的挺拔身影,猛地撞入祁愿的脑海——闫桉!

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祁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看得更真切些。然而,她忘了自己正站在狭窄的阁楼顶层边缘,脚下便是陡峭的楼梯入口!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脱口而出!

重心瞬间失衡!强烈的失重感伴随着巨大的恐惧猛地攫住了她!眼前景象天旋地转,脚下陡峭的楼梯仿佛变成了择人而噬的深渊巨口!

恐高的生理本能在此刻爆发到极致——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抽空,手脚冰凉僵硬,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滞了!她手中紧紧攥着那卷《北辰星轨密录》和那幅小乞丐的画,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阁楼下方狭窄的楼梯口疾掠而上!动作迅捷无声,却又带着千钧之力,沉稳如山!

来人正是闫桉。他本是奉镇国将军之命,前来肃国公府送一份紧急军报,由管家引至墨韵堂外等候通传。方才正静立于庭院回廊下,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阁楼顶层那一声短促的惊呼和随后物体滚落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庭院中异常清晰。几乎是声音响起的瞬间,闫桉的神经已然绷紧,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冲上狭窄陡峭的木梯,几步便已掠至顶层。昏暗的光线下,只见祁愿脸色惨白如纸,双目因极度恐惧而睁大,瞳孔涣散,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

没有半分犹豫!

闫桉猿臂一伸,铁钳般的大手精准而有力地扣住了祁愿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揽住了她向后倾倒的腰身!

巨大的下坠力道传来,闫桉下盘猛地一沉,稳如磐石!他脚下陈旧的楼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却终究承受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冲击。祁愿被他牢牢圈在怀中,避免了坠落的厄运。

惊魂未定!

祁愿浑身僵硬冰凉,如同刚从冰窟中捞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浓重的恐惧感依旧笼罩着她,让她止不住地微微颤抖。鼻尖萦绕着一股陌生的、混合着冷铁、皮革和淡淡汗味的阳刚气息,将她从坠落的深渊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她惊惶地抬起头,对上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

深邃,锐利,如同寒夜里的星辰,又似淬了冰的刀锋。正是闫桉!

此刻,这双总是冰冷漠然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她苍白惊惶的脸庞。那眼神深处,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惊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是触动了某根尘封的弦。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阁楼内昏暗的光线勾勒着两人紧贴的身影轮廓。空气中,飞舞的尘絮在微弱的光柱里缓缓沉浮。

“祁小姐?” 闫桉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他扣在她腕上的手指微微松开些许力道,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依旧稳固如初,支撑着她虚软的身体。他的目光扫过她紧攥在手中的书卷和那幅半展开的画轴,当触及画中小乞丐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时,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祁愿猛地回神,巨大的羞赧瞬间淹没了恐惧!她触电般地想挣脱他的怀抱,却因腿软而踉跄了一下。

“当心。” 闫桉的手臂适时地收紧了些,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楼梯陡峭,祁小姐站稳。”

祁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稳,脸上血色慢慢回涌,却染上了更深的红晕。她垂下眼睫,不敢再看那双锐利的眼睛,声音细若蚊呐:“多……多谢闫将军援手。”

闫桉缓缓松开手,后退一步,拉开一个合乎礼数的距离。他的目光在她惊魂未定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她手中的画轴上,状似无意地问道:“祁小姐……识得画中之人?”

祁愿心头猛地一跳!她攥紧了手中的画轴,指尖微微发白。识得?那惊鸿一瞥的记忆,与眼前这张冷硬俊朗的面容重叠……她能说识得吗?

阁楼下,传来祁正清略带焦急的询问声:“愿儿?上面可好?发生了何事?”

祁愿定了定神,抬眸看向闫桉。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玄衣在昏暗中仿佛融入了阴影,只有那双眼睛,锐利依旧,静静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波澜。

肃国公府庭院内,阳光明媚。而在这尘封的阁楼之上,一段被风雪掩埋的过往,似乎正随着一幅偶然滚落的旧画,悄然掀开了沉重的一角。棋局之中,一枚沉寂已久的暗子,于无声处,悄然震动。至于那卷关乎北离星野奥秘的《北辰星轨密录》,此刻正静静躺在祁愿手中,尚未来得及揭示它可能牵动的、属于当朝的隐秘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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