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汹涌而至的至亲之痛，如同在濒死的灰烬里投入了一把烈火！

我混沌的意识被狠狠灼烧了一下，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到极致的、如同小猫呜咽般的呻吟。

“妙手？！” 林济舟捕捉到这一丝动静，老泪纵横，枯瘦的手终于小心翼翼地、带着无尽的颤抖，抚上我冰冷的脸颊，“别怕！爷爷来了！爷爷在这儿！”

【撑住！孩子！一定要撑住！爷爷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救你出去！】他内心的誓言如同磐石般坚定，带着不惜一切的决绝。

“林院判！” 太子萧景琰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利箭，瞬间刺穿了这短暂的悲恸。

他居高临下，玄色蟒袍在昏暗中如同凝固的阴影，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赤裸裸的威胁，“孤的话，赵德海想必已经带到了。”

林济舟抚着我脸颊的手猛地一僵。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老眼迎向太子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暴戾与探究的凤眸。

那张苍老的脸上，悲恸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如铁的、属于在宫廷沉浮数十载的老太医的冷静，以及一丝被强行压制的、深沉的愤怒。

他扶着冰冷潮湿的地面，艰难地站起身。背脊挺直，面对着当朝储君，深深一揖，姿态恭敬，声音却带着一种压抑的沙哑和金属般的冷硬：

“老臣……明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惨白的脸和嘴角的血渍，老眼深处掠过一丝刻骨的痛，“殿下所求，老臣自当竭尽全力。

然，妙手此刻伤及肺腑，惊厥气逆，脉息几绝，已是油尽灯枯之兆！需即刻施救！否则……回天乏术！”

【油尽灯枯？】萧景琰内心的念头冰冷地转动，带着一丝烦躁，【孤还没问出东西，她不能死！】他瞥了一眼地上那刺目的暗红，眼神更加阴沉。

“孤允你施救。” 他的声音毫无温度，“但，” 他上前一步，阴影将祖孙二人完全笼罩，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压下，“就在此地！孤，亲自看着你救！”

【看着你救？】林济舟内心的惊疑一闪而过，随即化为更深的忧虑和愤怒，【他这是……不信任？还是……另有所图？妙手身上的古怪……难道……】老辣如他，显然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殿下！” 林济舟猛地抬头，老眼直视着太子，“此地污秽阴寒，药材器械全无！

妙手伤势沉重，需银针渡穴，汤药续命，更需静室避风保暖！在此施救，无异于……送她速死！” 他的声音带着太医的据理力争和祖父的悲愤，“殿下既言要保她性命问话，岂能如此……”

“孤说——就在此地！” 萧景琰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裹挟着雷霆之怒！那双凤眸赤红，死死盯着林济舟，“孤的话，你听不懂？！”

【送她速死？孤看你是想趁机将她带离孤的视线！】他内心的猜忌和掌控欲如同毒藤疯长，【孤倒要看看，你这老东西，当着孤的面，能耍什么花样！还有她……】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射向我，【孤要亲眼看着！看着你这‘邪祟’，到底还能不能醒过来‘说清楚’！】

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林济舟苍老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更加灰败。

他看着太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暴戾和探究，又低头看了看地上气息越发微弱的孙女，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绝望的挣扎，最终化为一片沉沉的死寂。

他明白了。太子不是在跟他商量，是在下最后通牒。要么在此地、在太子眼皮底下救人，要么……就等着收尸。

“老臣……遵命。” 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和悲凉。

他不再看太子，缓缓弯下腰，枯瘦的手颤抖着，开始解下自己随身的药囊。

【孩子……苦了你了……】祖父内心的悲鸣如同泣血，【爷爷……尽力……】

他动作艰难地跪坐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将我上半身小心地托起，靠在他同样枯瘦的怀里。

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药草苦味的温暖气息包裹了我，驱散了一丝刺骨的冰冷。

他颤抖的手指搭上我的腕脉，浑浊的老眼紧闭，眉头紧锁，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压力。

【脉象……浮散如丝，气若游丝……惊厥伤神，气逆冲心，兼有瘀血内阻……】他内心的诊断清晰而沉重，带着深深的忧虑，【必须先固本回阳，疏通瘀滞！否则……】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鹰隼，迅速从药囊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青瓷瓶和几根用油纸仔细包裹的、闪着寒光的银针。

“殿下，” 他头也不抬，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平静，“请允老臣以银针护住心脉，再以祖传‘参茸续命丹’吊住一口气。

此丹霸道，需辅以热汤送服，否则药力反噬，立时毙命！”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请殿下……赐一碗热汤水！”

【参茸续命丹？霸道？反噬？】萧景琰内心的念头飞快转动，带着审视和一丝不耐，【这老东西……莫不是在耍花样？】

【热汤？】他眼神扫过这污秽阴冷的地牢，眉头紧锁，【麻烦！】

【但……她若死了……】想到那未解的秘密，他内心的烦躁压过了猜疑。

“赵德海！” 他对着门外厉喝，“滚进来！”

“奴才在！” 赵德海连滚带爬地进来。

“立刻！去御膳房！取滚烫的参汤来！要快！” 命令不容置疑。

“嗻！嗻！” 赵德海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地牢内再次陷入压抑的等待。林济舟不再言语，全神贯注，枯瘦的手指捏着银针，精准而迅捷地刺入我头顶、胸口几处大穴。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每一次落针，都伴随着一股微弱却温暖的气流涌入我冰冷的身体，如同黑暗中点亮的萤火，勉强维系着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