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般浓稠,丝丝凉意浸透璇玑宫的每一寸角落。离珠站在寝殿外,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哽咽:“娘娘自有孕后让岐黄仙官为您把过脉,可那也只看得了一时啊。”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惊心动魄的夜晚,那日娘娘从魔界归来时,已是月至中天。清冷的月光下,娘娘衣衫不整,衣裙遮不住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格外刺眼,仿佛诉说着魔界的残酷遭遇。而那些被衣料遮盖的地方,想必更是伤痕累累。
那一夜,离珠满心惊恐,本想好好照顾娘娘,可娘娘一踏入宫门,便毫不犹豫地将她赶了出去。娘娘那决绝的眼神,分明是不敢让她瞧见身上的狼狈模样。离珠虽未经历男女之事,可她并非懵懂无知,看着锦觅身上那些暧昧不明的痕迹,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竭尽全力替锦觅遮掩这一切。
自魔界归来后,娘娘回到璇玑宫,便对外宣称抱恙,闭门不出。直到后来,岐黄仙官为娘娘把脉,诊出了喜脉。那是岐黄仙官唯一一次为娘娘把脉,由于胎儿月份太小,仙官也难以准确判断孕月,这才让离珠找到机会,想办法将此事暂时遮掩过去。
从那之后,娘娘的情绪越发消沉,整日郁郁寡欢。在离珠看来,定是那可恨的魔头强迫了娘娘,才让娘娘陷入如此痛苦的境地。可她的娘娘,如今又该何去何从呢?
娘娘定是舍不得腹中那尚未出世的孩子的。然而,一旦孩子出生,所有的秘密都将无所遁形。到那时,陛下又该如何自处?即便陛下对娘娘情深义重,舍不得娘娘,怕是也不得不做出艰难的抉择。
“离珠。” 离珠正沉浸在胡思乱想之中,冷不防听到锦觅唤她的名字。她一时怔忡,回不过神来,缓缓抬头,只见锦觅面色煞白,毫无血色。锦觅裹着被子,下意识地往里缩去,可又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刻意,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尴尬,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本来是想着觅儿一眼便走的,只是方才得见离珠熬药,想来觅儿贪玩,定是不肯好好喝药的。” 润玉眉目含笑,踏入寝殿。他似乎永远都是这般温温柔柔的模样,从未对锦觅发过脾气。锦觅望着润玉,心中那股郁气却愈发浓烈,无处发泄。
“什么药?”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锦觅还迷迷糊糊的,顺口便问了一句。
“觅儿这些时日害喜严重,岐黄仙官特意开了些方子,几日前就送到璇玑宫了,觅儿莫非是一次都不曾喝吧?” 润玉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关切。
锦觅心中暗自嘀咕,想起那黑漆漆还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药汁,不禁一阵犯怵。离珠第一次端来药时,她一闻到那刺鼻的味道,就忍不住干呕起来,哪里还敢喝?后来便趁着离珠不注意,偷偷将药倒在了窗前的花盆里。
见锦觅沉默不语,润玉便知晓自己猜对了。他无奈地伸手扶额,语气中带着几分头疼:“近来政务繁忙,倒是疏忽了你,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那宠溺的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丝无奈的认命。
锦觅张了张嘴,想要说自己不想喝药,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似乎在润玉面前,她无法拒绝。
润玉话音刚落,离珠便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润玉伸手接过药碗,宽大的袖口不经意间卷起,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锦觅的余光瞥见他手臂上那狰狞蜿蜒的伤疤,可当她想要仔细去看时,润玉似是随意动了动,长袖垂下,将手腕上的伤疤遮掩得严严实实。
锦觅的注意力瞬间被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吸引。在她眼中,那碗散发着可疑味道的药,就如同催命符一般可怕。就连端着药的润玉,此刻在她面前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十足十像她之前看过的话本子里的反面角色,端着药,假笑着要来打掉女主角腹中的孩子。那些反面角色一开始总会好言相劝:“乖,快把药喝了,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而眼前的润玉,正细心地将药吹凉,而后巴巴地递到她嘴边,温柔地说道:“乖,喝药了。” 锦觅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折子戏里的经典场景,按照常理,该是她端着药,走向病中的润玉,说着那句在凡间流传了几千年的台词:“大郎,该喝药了。” 可此刻,剧情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反转,竟是润玉端着药来喂她。
这么一脑补,锦觅心中害怕不已,抱着被子,抖得越发厉害。润玉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恐惧。
锦觅望着润玉含笑的眼眸,又看了看他怀中那瘦不拉叽的小龙,模样像极了蚯蚓,心中满是嫌弃,暗道润玉年纪轻轻的,眼神可真不好使。但转念一想,这好歹是纯正的龙崽崽啊。
她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却见那龙崽崽突然一动,身旁竟长出两只带火会飞的翅膀,而后从润玉怀中飞走,身后还拖着长长的尾羽,活脱脱一只小凤凰。梦中的锦觅还没来得及向润玉解释,就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得半死。
她再一次被这光怪陆离的噩梦惊醒。醒来时,朦胧间感觉床边似乎有人。那人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理了理她额间的碎发,声音柔软得不可思议:“做噩梦了?” 抬眼望去,是润玉,他的眉眼依旧温柔多情。
然而,锦觅还沉浸在方才的噩梦中,心有余悸,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触碰。润玉的手指微微一颤,那一丝残留的余温缱绻在指尖,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去。锦觅向来如此,疏远时恨不得躲到天涯海角,亲近时又缠他缠得紧。
“你扶一扶我,我腿软,站不起来了。” 锦觅再次被吓得腿软无力。她心中暗自感慨,大抵是上天都看不下去她如今这般堕落的生活,偏要为她这腐朽奢侈的日子添些波澜。肚子里怀的竟然不是龙崽崽,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楼下的戏台子仍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已经到了结尾。偷情的潘金莲和西门庆被捉奸在床,落得个双双毙命的凄惨下场。透过这悲惨的一幕,锦觅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心中满是愁绪,只觉人生糟糕透顶。
主仆两人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地下楼,那萧条的身影,在昏暗的光影下,显得无比凄凉。好不容易下了楼,却听到外面通传,说是润玉来了。
听闻此言,锦觅立马脚也不软了,腿也不抽筋了,用力甩开离珠的手,拽着繁复的裙裾,飞快地往寝宫跑去,还不忘回头嘱咐离珠:“说我睡了啊,谁都不见。” 离珠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锦觅一阵风似的从眼前掠过,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锦觅心中暗自思忖,听说她如今这般行径,搁在凡间,是要被沉塘的。至于在天界会有怎样的惩罚,她也不得而知,毕竟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给天帝戴绿帽子。但她已经预见到自己灰暗的未来,那些曾经拥有的美人环绕、好吃好玩的,怕是都将离她而去。
她躺在床榻上,心中闷闷不乐。在这陌生的地方,她熟悉的人只有润玉,可她却一直在欺骗他。她也不想欺骗润玉,可事情都是原先那个锦觅做的,她又凭什么来背这个锅呢?
她实在搞不懂如今的锦觅究竟在想些什么?若是喜欢润玉,为何还要怀别人的孩子?若是喜欢旭凤,又为何偏偏要嫁给润玉?她葡萄虽然不懂人情世故,可也明白这种乱给孩子找爹爹的行为是不对的。她可不想未来的孩子像她一样,有多个“送爹爹套餐”,认了一个爹爹,又来一个。
而且润玉,他似乎对腹中的孩子满怀期待,平日里对她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她有任何意外。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竟也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她又一次经历生孩子的场景。同上次的梦境并无太大不同,还是生下了一颗蛋。只是这一次,润玉抱着蛋给她看时,蛋壳突然破裂,里面钻出一个龙崽崽。润玉满脸欣喜,温柔地说道:“觅儿,你看孩子多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