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生态治理工程艰难推进到第三个月。重型挖掘机巨大的钢铁铲斗深入河底乌黑的淤泥层。突然，“哐当！”一声沉闷巨响！铲斗仿佛撞上水下礁石！
工人们围拢上来，用缆绳和吊车合力拽上一个布满深绿色锈蚀的巨大保险箱！箱体沉重无比，印着早已斑驳难辨的“玉强集团”字样。箱体正面锁孔处——赫然插着一把亮晶晶的、崭新得如同刚刚铸造完毕的黄铜钥匙！如同对昨夜幽灵开启的无声嘲讽！
新任环保局局长林梦雨闻讯赶到现场时，法证人员正小心翼翼地将箱内文件取出隔离。她目光如鹰隼，瞬间捕捉到最上面一张巨大图纸——泛黄的工程制图纸！上面红线蜿蜒标注着十七个醒目标记点：“应急排口1-17”！而所有红箭头的指向！无一例外！全部汇入——黑水河主干道！
“这图纸……”跟随治理工程的退休老工程师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这……这是吴玉强刚当上惠华县委书记头一年……亲自主持修订的地下管网‘优化’总图！”
林梦雨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没有号码的匿名短信弹出：
【图纸背后。秘密。】
一股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爬升！林梦雨捏住图纸边缘，屏住呼吸，缓缓将沉重的图纸翻转！
图纸背面！角落不起眼处！几行用蓝色细铅笔写下的蝇头小字，清晰映入眼帘：
【原设计17处应急截流阀取消。全部直排河道。潘亲自批复同意。1999.12.25（圣诞夜）】**
惠华县公共陵园。松柏苍翠，微风拂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林夕淇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旧校服，默默地将一束在路边采来的野雏菊放在一块没有名字、甚至没有日期的无名墓碑前。她知道，泥土之下，埋着的只有那本烧焦作业本残存的最后几片纸灰。
“张……林书记说……今天是……你们的婚礼纪念日。”她对着冰冷的石碑轻轻说，声音干涩，“他还说……你想教我打枪……保证三枪都在十环上……”她喉头哽了一下，“下辈子……算我欠你的利息。”
山风卷过空旷的墓园，掀起林夕淇胸前别着的一枚小小的金属徽章——那是在林贞烨上任惠华县委书记的前一天晚上，亲手别在她校服上的。徽章上刻着几个坚定的字：“黑水河公民监察员”。
三百米外。浓密的松树林深处。一辆普通的黑色商务车熄火停驻在阴影中。陈子豪举着高倍军用望远镜，镜片的冷光反射着他的眼睛。耳机里传来细微的电流声和模糊但坚定的指令：
“……目标一切正常。情绪稳定。”
“继续A级监视。她……是最后的钥匙。”
县委书记办公室宽大的落地窗前。林贞烨剧烈地咳嗽着，用手帕死死捂住嘴。松开时，上面赫然是一滩粘稠、带着诡异褐色的血污。他将一份臻萃澜庭18号别墅的《国有土地使用权证》关键页复印件推到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对面：“潘县长，这笔糊涂账，该算清楚了。”
新任县长、原市委副秘书长潘俊辰悠然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扫过林贞烨青黑色、毫无血色的指甲，嘴角浮现出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林书记，”潘俊辰的声音温和得如同暖风，却又带着冰层下的寒意，“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活人嘛，总得向前看。”他指尖轻轻推回一份制作精美的《惠华新区整体规划布局图（送审稿）》。图纸上，“臻萃澜庭18号”那片区域被醒目的绿色标识覆盖，标注为：“省青少年社会教育实践基地（原生态湖区）”。“这可是潘书记生前……亲自拍板定下的‘遗愿工程’。拆不得啊。”
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在潘俊辰身后关上。林贞烨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几张检测报告单：【血铅浓度 98.7 μg/dL】、【血汞浓度 34.2 μg/L】、【全身多器官组织重金属复合严重中毒】、【预估生存期：<3个月】。墨色的字如同判决！那是他、林姗、无数城南区居民、黑水河鱼尸、以及老周临死前血检中都曾出现过的——共同死亡烙印！
雷暴撕裂了惠华县上空的夜幕。暴雨如同天河倾泻。
林梦雨独自在环保局空旷的顶层分析实验室加班。巨大落地窗外，雷光时不时将室内映照得如同白昼。她第三次核对着排污管网新增监测站回传的数据流。每一次雷鸣，都仿佛击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滋滋滋……
顶棚的环形灯管骤然发出剧烈频闪！仿佛鬼魂在疯狂眨眼！
“谁？！”
档案柜后方最深沉的黑暗角落里，脚步声响起。一个戴着宽边渔夫帽、压低了帽檐的黑影缓缓走出。
林梦雨心脏狂跳！手瞬间摸向桌下警报按钮！
黑影抬起了手，不是武器，而是摘帽！
帽子下方露出那张本该正在省第三监狱服刑的脸——陈储丞！ 他的皮肤更加苍白，眼窝深陷，带着一种非人的诡异感。
“别紧张，”陈储丞的声音比窗外的雨声更冷，带着一种无机质的沙哑。他摊开掌心，一枚黑色U盘在惨白灯光下闪着幽光。“先看看这个……再想想……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林梦雨盯着他如同毒蛇冰冷的眼睛，缓缓接过U盘，插入离体隔离操作台的外接端口。屏幕上瞬间弹出清晰无比的监控回放录像——画面时间显示是昨晚凌晨1:15分！地点是县中心医院太平间附属的临时保密物证冷藏库！
画面中：林贞烨独自一人！用某种非正常手段解除冷藏库高级锁进入！他走到贴着“吴玉强案核心血样（城南死者全系列）”冷冻柜前！颤抖着（似乎是剧烈的痛苦导致）打开其中一个抽屉！然后……从自己西装内袋里，取出几管带着他名字标签的新血样！迅速替换掉了原本冷冻储藏的那些老样本！随后，他将换下的原始血样……倒进了旁边的医用废弃物粉碎机！动作决绝！
“想明白了吗？”陈储丞缓缓靠近一步，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医院福尔马林和硫磺混合的怪味，“你以为……他为什么能活着看到今天？为什么能坐上县委书记的位子？为什么……我们到今天还没对他下手？”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嘶嘶吐信，“因为他和我们一样……不！他比我们更早尝到了……那种滋味！他早就被……”
轰咔——！
窗外一道刺目的、几乎要劈开天地的惨白闪电骤然劈落！瞬间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强光中！林梦雨清晰地看到！陈储丞裸露的右侧脖颈上！赫然分布着数个排列规律、新旧的针孔！正中央一个格外粗大、尚未完全愈合的针孔里！似乎还隐隐残留着……一丝粘稠的、闪着诡异金属光泽的暗绿液体！
同一时刻。黑水河新落成的全自动监测站玻璃屋外。
林夕淇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水质检测仪的探头放入流速加快的河水里。复杂的参数在屏幕上剧烈跳动！绿色安全区线如同生命的脉搏！
指针剧烈晃动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狂暴的力量，终于稳稳地停在了代表安全的绿色区域线之上！屏幕发出一声轻微的提示音！
“合格啦！”她转身欢呼，带着长久压抑后的巨大喜悦！
笑容瞬间凝固在她的脸上！
几步之外！林贞烨双膝跪倒在湿润的河滩碎石子上！腰背痛苦地弓起！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将他死死攥住！一大口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铁锈腥气的黑血毫无征兆地狂喷而出！淋漓洒在刚清理干净的河滩砂石和浅浅的水面上！触目惊心！
刺耳的救护车警报撕裂了河畔的宁静！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下河堤！
混乱中！林夕淇如同疯了一样扑过去！她死死抓住林贞烨那双已经无法张开的手！冰冷！僵硬！她的小手用力掰开那紧握的、冰冷如铁的指节！从他掌心里抠出一枚被鲜血和汗水浸透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微型存储芯片！芯片边缘贴着一小块残缺不全的防水标签！标签上模糊得只剩下几个断断续续的红色打印字：
“……湖…18号…地下室…样本…”
陈子豪调动了县武警中队工程分队最强的工程兵！使用军用破拆工具！
“臻萃澜庭”半岛18号别墅地下室深处那扇用装甲钢板加固、如同银行金库般的合金大门，在液压切割枪喷发的炫目蓝白色火焰下，发出刺耳尖鸣，火花四溅！
当门被切割开一个巨大裂口的瞬间！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混合着陈年血腥味、福尔马林刺鼻气体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冰冷金属腐烂气味的恶臭！如同毒气般扑面涌出！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战士当场剧烈干呕！
强光手电的冷白光束如同战矛刺入黑暗深处！
光束照亮了地下室的墙壁！
所有人！所有冲在最前面的士兵、技术员、陈子豪、林梦雨……如同被瞬间抽空灵魂的雕像！全身血液冻结凝固！
整面墙！从地面到顶棚！全部覆盖！
那并不是墙纸或装饰！而是密密麻麻！如同蜂窝！如同地狱图景！无数张！无数张儿童照片！！！ 男孩女孩！肤色各异！年龄不一！每一张照片边缘都贴着一张打印的、带有编码的标签！如同商品条形码！照片上的每个孩子眼神都空洞、麻木、带着不属于他们年龄的恐怖死寂！
墙面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电子动态标记在不断闪烁旋转！被标记的赫然是——林夕淇近期的标准一寸证件照！照片被红圈标注！旁边电子屏显示着一行猩红加粗的倒计时警示：
【备用‘容器’。临界激活倒计时：72小时！】
“这他妈根本不是别墅！……”陈子豪的声音颤抖，如同破旧风箱，“这……这是……活体实验室！！！”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在角落！
房间深处！一台布满灰尘的老式CRT显示器屏幕！突然无人操作地自行幽幽亮起！布满雪花点的屏幕上闪现出极其模糊、如同老电影胶片般的画面！
画面里！年轻的吴玉强！竟然穿着一身洁白到刺眼的研究人员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面对镜头平静地说道：
“第四批七号样本持续观测报告……体内重金属富集度已达78%阈限值。排异反应可控……建议扩大惠华实验区样本采集基数……向青少年和特定遗传体质人群倾斜……‘容器’培养成功率有望提升至67%以上……”屏幕骤然跳帧扭曲！雪花点爆满！声音信号严重失真！最终彻底陷入一片滋滋的杂音！
县委大楼顶层。破晓前的天光尚在酝酿最黑暗的一刻。病房改装成的临时办公室里，各种医疗器械发出单调的低鸣。林贞烨猛地拔掉了手背上所有的输液管，动作决绝而平静。
窗外。第一缕倔强的晨光顽强地撕裂天际厚重的云层，洒落在河对岸那座已被彻底推平、只剩下巨大空场的“玉强美食城”废墟上。更远处，黑水河浑浊的水面泛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圣洁的金色波光。
他坐到电脑前，指尖异常平稳地敲下复杂无比的最高级加密指令。屏幕上跳动着【正在上传至目标服务器阵列……】。
“你知道吗？”林贞烨对着一室冰冷的空气轻声说，仿佛在和老友对话，“重金属中毒……最折磨的……不是在睡梦中毫无知觉地死去……”他停顿了一下，凝视着窗外的晨曦，声音平淡而虚无，“而是……在你无比清醒的时候……能清晰地……闻见自己……从内脏深处……一点点……腐烂……发臭……的味道……”
话音刚落！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手背、脸颊、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一颗颗细小却密密麻麻的……黑色血珠！如同喷泉般渗出！迅速在皮肤表面连接成片！诡异！惊悚！宛如传说中被诅咒的恶鬼！
然而！他的嘴角，却在这弥漫全身的腐烂恶兆中，缓缓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从未有人在他脸上见过的、混杂着极致疲惫与纯粹解脱的……释然的微笑！
三个月零七天后。
在惠华平原与入海口交界的河口岸边。咸腥的海风带着粗砺的砂子抽打在脸上。林夕淇瘦小的身影站在嶙峋的礁石上。风吹得她的旧衣裤猎猎作响。
她张开手心。灰白色的骨灰瞬间被强劲的海风卷起！如同细微的尘埃，飞旋着、挣扎着，最终落入咆哮翻涌的灰黑色海水中！一同被海风带走的，还有那枚染着他最后一缕气息的微型存储器芯片。芯片里的所有数据，此刻如同无形的病毒，已被压缩刻录进三千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U盘里。这些U盘，如同投入黑暗湖面的三千枚石子，早已随着“惠华未来商会”名义捐赠的“爱心文具盒”，分发到了惠华及周边数十个市县中小学校的数千名学生手中！
潮水缓缓退去，露出被冲刷得光滑黝黑的礁石和湿漉漉的沙滩。在一处礁石凹陷处，竟然卡着半块巨大的、锈迹斑斑的保险箱残骸！厚达数公分的合金箱体侧面被撕裂，形成一道狰狞的豁口！豁口内部某些暗格金属板扭曲变形后的断层缝隙里，隐约可见蚀刻或打印上去的几行细小代码，指向一系列陌生的经纬度坐标！那显然不是惠华的坐标！
更远处，一片雨雾朦胧的海面上。一艘老旧锈迹斑斑的渔船，拖着长长的尾波，正摇摇晃晃驶向铅灰色的深海。船头甲板上，一个戴着宽大墨镜、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如同礁石般坐着垂钓。墨镜的镜片上，反射着天边刺破云层、却毫无温度的一抹惨淡阳光。
在他脚边，紧靠船舷位置，静静地立着一个看起来普通不过的银色工业压缩气瓶。气瓶表面标签上，打印着几行清晰的字：
【特种混合气体（适用深度：30米以下）】【18号样本专属】【非作业期禁止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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