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的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波光粼粼的光。裴弑攥着那枚冰凉的铜钱,每一步都让肩上的伤口灼烧般疼痛。镇口的槐树上挂满红布条,夜风一吹,像无数血手在招摇。
"生面孔啊。"
茶寨里出来个驼背老头,灯笼照出他脸上密布的鱼鳞状的疮疤。裴弑下意识摸向腰间——枪还在,但子弹只剩三发。
"住店。"他抛出楚熵给的铜钱。
老头接住铜钱的瞬间,鳞突然泛起青光。"开元宝?"他的眼珠剧烈颤动,"那位大人回来了?"
裴弑眯起眼,微微挑了挑眉:"你认识楚熵?"
老头突然跪倒在地,铜钱举过头顶:"龙君恕罪!小老儿这就准备!"
整条街的灯笼突然同时熄灭。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不知名的摩擦声,裴弑的夜视镜里浮现出无数的人影——他们手脚关节反曲,脖子诡异地拉长,正从各家窗户爬出来。
"子时到了。"老头的声音变得尖细,"客人快进屋......"
裴弑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东西。回头看见茶寨的幌子变成一张惨白的人脸,正用长满倒刺的舌头舔舐他肩头的血迹。
枪声炸响。人脸幌子爆开腥臭的黏液,整条街瞬间沸腾。那些"人"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青黑的鳞片,手脚化作爪。
"我说过别来镇上。"
清冷的声音从屋顶传来。楚熵蹲在飞檐上,骨笛横在唇边。月光为他镀上银边,脚踝铜铃无风自动,震出一圈圈青色波纹。
鳞人们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裴弑看见自己掌心的铜钱裂痕正在渗血,那血珠浮到空中,化作细小的游鱼游向楚熵。
"闭气!"
楚熵的警告晚了一秒。裴弑吸入飘散的鱼形血雾,眼前突然闪过陌生画面——武周时期的洛河岸边,自己穿着明光铠,将长枪刺入银发少年的胸膛。而少年胸口涌出的血,正化作同样的游鱼。
"想起来了吗?"楚熵的声音忽远忽近,嗓音似乎有些微哑,试探道"裴将军。"
最壮的鳞人突然扑来。裴弑本能地侧身,军刀划过对方咽喉,溅出的却是腥臭的河水。铜钱在掌心发烫,裂痕中钻出细小的青色锁链,将鳞人捆成扭曲的虫茧子。
"你的铜钱在吃它们。"楚熵轻盈地落在他身旁,笛声催动更多锁链破空而出,"可惜吃相太难看了。"
裴弑按住正在跳动着剧痛的太阳穴:"这些到底是什么?"
"被龙血污染的鳞人。"楚熵的绿瞳映出鳞人溃散的身影,"武周年间,你奉命斩杀洛河龙君,却让龙血污染了整个水系。"
笛声陡然尖锐。最后三个鳞人爆成水雾,雾气中浮现出模糊的壁画影像:银发龙君被铁链锁在祭坛,而执枪的将军竟长着与裴弑相同的脸。
铜钱突然灼穿裴弑的掌心。他闷哼一声,看见血珠悬浮成诡异的卦象。
"坎卦,凶。"楚熵盯着卦象皱眉,"有人在用六壬盘追踪你。"
远处传来铜磬声响。裴弑的伤口突然涌出黑血,那些血落地竟长出惨白的手臂。楚熵猛地撕扯开他的衣领——弹孔周围早已布满青色鳞纹。
"镇魂钉在转化你。"少年声音发紧,还带有些许颤抖"天亮前必须取出来。"
裴弑突然掐住楚熵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嗓音重了下去:"你早知道会这样。"这不是疑问句,裴弑也大概感觉到这人并不简单,什么神的龙的,神经病。
楚熵任由他掐着,唇角渗出蓝血:"杀了我,你体内的龙血会立刻暴走。"他轻笑一声,轻描淡写道,"就像当年那样。"
铜铃声突然大作。茶寨老头捧着个陶罐爬来,罐中游动着半透明泛着蓝光的小鱼。"龙君,"他叩头如捣蒜,"用这个能暂缓转化..."
楚熵点取鱼群凝成的液体,点在裴弑心口。冰凉触感瞬间流窜四肢,裴弑看见自己皮肤下浮现出锁链状的青纹。
"现在我们是同命了。"楚熵擦着嘴角的血,"我死,你陪葬。"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整条街的鳞人残骸都化作了青苔。楚熵把骨笛插回腰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细碎的鳞片。
"去邙山。"他喘息着说,"那里有能拔出镇魂钉的..."
话未说完,一支刻着梅花的弩箭贯穿他的肩膀。对街屋顶上,三个戴青铜面具的黑衣人正在装填第二支箭,箭尾系着的正是裴弑梦中见过的六壬盘。
裴弑的枪比思维更快。子弹击碎六壬盘的瞬间,天地间响起万千亡魂的尖啸。楚熵趁机吹响骨笛,河水暴涨成幕,将黑衣人冲得无影无踪。
"梅花内卫。"楚熵拔出弩箭,伤口竟无血渗出,"他们找到这里,说明..."
铜钱突然从裴弑掌心飞出,在空中碎成齑粉。粉末组成四个闪烁的字:大暑将至。
"还剩七天。"楚熵望向邙山方向,"七天后大暑,若不能取出你体内的镇魂钉..."他顿了顿,"你会变成比我更可怕的怪物。"
晨光中,裴弑发现楚熵的皮肤正在变得透明,能直接看见下面流动的青色血液。少年却浑不在意地跳上青牛,伸手拉他。
"这次别松手了,将军。"他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毫不在意"我怕下次找到你时,你已经长出尾巴了。"
青牛踏着晨露走向邙山,身后清水镇的牌坊轰然倒塌,露出下面群群白骨堆成的基座。裴弑摸到楚熵腰间铜铃,铃舌竟是一枚染血的龙牙。
裴弑紧蹙着眉,抬眸看着楚熵的后脑勺,“那我问你,你呢?”
“什么你的我的呀将军,你长出尾巴我也不会不理你的。”楚熵眉眼弯弯,微微侧头用余光看着他,“我们之间,早已紧紧联系在一起了。”
裴弑啧了一声,脸色更加不爽,楚熵却只是勾着唇角,“你担心我?”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