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

踏入陈府时，暮色已然沉淀下来。手中的鎏金罗盘指针突然疯狂旋转，铜制的天池发出“咯咯”的震颤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啃咬金属。

“道、道长，我儿子就在里面……”陈老爷掏出一块手帕，不停地擦拭着油光发亮的额头，丝绸衣袖下露出半截金镯子，在夕阳下泛着浑浊的光。“从三天前开始，每到子时就会……”

我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腕间的一串五帝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不过二十出头，眉如远山含黛，眼若寒潭映月，眼角的一颗泪痣却给这张本该柔美的脸添了几分肃杀之气。青色道袍的下摆沾着沿途山路的泥点，腰间悬着的青铜铃铛却纤尘不染。

“阴气凝而不散，是厉鬼。”我的声音清冷似山涧泉水，“陈老爷请回吧，子时将至。”

待陈老爷跌跌撞撞离开后，我从怀中取出三张桑皮纸符箓。月光透过云隙落在她指尖，那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唯有食指与中指第一指节处有层薄茧——那是常年执笔画符留下的印记。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咬破指尖，血珠渗出时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光。在十六岁那年，独自收服百年厉鬼时，师父就抚着我的眉心说：“青梧啊，你这双阴阳眼，这副纯阴体，是天生的道门种子。”

子时的更鼓刚响第一声，西厢房内骤然传出凄厉尖叫，惊飞檐下一窝燕子。

我踹开雕花木门的瞬间，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锦衣少年被无形之力吊在房梁下，月白色寝衣领口已被自己的指甲抓得稀烂。更骇人的是他的脸——左半边肿胀发紫，右半边却惨白如纸，活像被人生生拼凑起来的傀儡。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三道血符破空而去，在空中燃起幽蓝色火焰。火光中显出一个红衣女子的轮廓——那女鬼长发如瀑，却遮不住脖颈上一圈紫黑色的勒痕，十指指甲翻卷，露出下面腐烂的嫩肉。

“多管闲事！”女鬼声音忽远忽近，时而如刀刮瓷器般刺耳，时而又像浸了水的棉絮般沉闷。她竟一把撕碎燃烧的符纸，碎屑化作无数萤火虫般的绿光。

瞳孔骤缩——三清铃在腰间疯狂震动，这是大凶之兆。她曾见过被雷劈死的百年僵尸，也不过让铃铛轻响三声。

房间温度骤降，烛火“噼啪”一声结出冰花。女鬼松开少年，红衣翻飞如血浪朝晏青梧扑来。那一瞬间，晏青梧看清了她的脸——本该是杏眼桃腮的佳人模样，如今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像是被打碎又粘起的瓷器。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晏青梧脚踏罡步，靴底沾着的香灰在地面留下完整的八卦图案。九字真言化作九道金光，却只在女鬼心口留下一块焦黑痕迹。

电光火石间，师父的教诲在耳边响起：“若遇符咒不侵之鬼，必是含冤负屈，执念深重。如同用渔网捞风，徒劳无功。”

她果断变招，反手抽出背后桃木短剑。剑身暗红如凝血，细看可见木纹中嵌着丝丝金线——这是千年雷击木心所制，是师父羽化前留给她的至宝。

“不管你为何作祟，先吃我一剑！”剑锋划过掌心，鲜血浸透木纹的刹那，剑身竟发出龙吟般的清响。

女鬼厉啸着躲闪，衣袖仍被划破一道口子。一缕黑发飘落在地，立刻腐蚀出碗口大的坑洞。“好个厉害的道姑！”女鬼突然发出凄厉大笑，声音震得窗棂嗡嗡作响，“但你护着的，可是杀人凶手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