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树推着自行车进院子时,药篓还在车把上晃。
张桂香先进了屋,土炕上的小草歪在枕头边,脸被夕阳映得有点红。
看到哥哥进来,她眼睛亮了:“哥,我闻到枇杷膏味了!”
“马上给你熬。”林小树把车靠墙放下,转身要去灶房,却被张桂香拽住袖子。
她指了指他怀里的布包:“先把这东西收好,小草我来照看。”
他这才想起怀里还有《灵枢残卷》,赶紧抱紧了些。
小草挣扎着坐起来:“哥的宝贝?我也想看看……”话没说完就咳嗽起来。
张桂香一边拍她背,一边瞪了林小树一眼:“先管妹妹!”
林小树咽了口唾沫,走过去摸了摸小草额头——还好,不烫。
他从药篓里拿出陶罐,打开盖子,甜香味立刻飘了出来。
小草吸了吸鼻子,舔了舔嘴唇:“哥熬的枇杷膏,比去年香。”
“今年枇杷结得好。”林小树舀了一勺,吹凉后喂给她。
小草眯眼咽下去,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哥今天真厉害,老将军都能走了。”
“运气好而已。”林小树轻声说,眼角瞥见张桂香正把那布包往屋里拿,心里跟着紧张了一下。
等小草喝完睡着,他轻轻抽回手:“你睡吧,哥去看会儿书。”
小草缩成一团,嘟囔着:“哥的书,要讲给我听……”
林小树帮她盖好被子,转身看见张桂香靠在门边,手里拿着那本残卷:“快去擦把脸,看你汗都湿透了。”
他接过书的手有点抖。
进了屋,煤油灯一闪,昏黄的光照在封皮“灵枢”两个字上。
他翻开第一页,熟悉的草木味扑鼻而来,像坠崖那天山洞里的松针和青苔混在一起的味道。
模糊的字迹中,有几行突然清晰起来:“灵脉流转,如溪入川;元气归真,以草为引。”林小树手指划过这些字,脖子后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不就是他给老将军扎针时的感觉?
灵气顺着指尖流进病人身体,就像一条看不见的河,沿着穴位流动。
再翻一页,虫蛀的缺口下有一行小字让他屏住了呼吸:“神农一脉,分三支而传。一断于乱世,二隐于市井,三藏于药王阁。”他猛地抬头,窗户纸被风吹得响了几声,脑海里浮现出白九娘冷艳的脸——上午在医院走廊,他分明看见她靠在墙上,手指绕着银线,眼神像刀一样锋利。
“咚、咚、咚。”
敲门声把他吓了一跳,手一抖,残卷啪地合上了。
张桂香在院子里喊:“小树,有人找!”
林小树把书塞进枕头底下,走出来时正看见夕阳里站着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
她个子高挑,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泛着光,发间插着一支银簪,簪头雕着株人参。
“林神医?”她声音清冽,“听说你治好了老将军的腿,特来请教。”
林小树注意到她脚边有个旧檀木药箱,边角磨得发亮。
“不敢当,我只是个村医。”他说着,请她进屋,“桂香姐,倒杯茶。”
张桂香端茶进来时,女子正看着墙上的草药。
她指着紫苏叶说:“这叶子晒得太干,发汗还行,但和胃差了点。”
林小树心里一紧——这话不像普通客人会说的。
他淡淡回应:“村里条件有限,只能晒。”
“那如果治风寒呢?”她盯着他问,“病人脉浮紧,头项痛,你用什么方?”
“麻黄汤。”林小树答得干脆,“不过要看有没有汗,无汗用麻黄,有汗用桂枝。”
“要是病人脉沉呢?”
“先辨阴阳……”他话还没说完,女子突然抬手,点向他腕间的太渊穴。
他本能地缩手,却被她扣住脉门。
她的手很凉,指腹有薄茧,明显常握针具:“你的脉,沉而有力,带点弦。”
“常年采药累的。”林小树抽回手,背后已经出汗了。
女子看了他一会,忽然笑了:“看来是我冒失了。”她提起药箱,走到门口又停下,“你既然迈出了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门关上后,林小树才发现自己抓门框的手在抖。
张桂香从灶房探头问:“这女的是谁?眼神太狠了。”
“可能是同行。”林小树笑了笑,转头看见桌上那杯茶,一口都没动。
深夜,林小树躺在炕上,灯芯爆出一朵火星。
他再次翻开残卷,在夹层里摸到一张泛黄的小纸条:
“欲续神农遗志,当寻‘百草引’。”
八个字像钉子一样扎进他心里。
他想起白九娘的话,想起老将军提到“神农一脉”,想起坠崖那天山洞里的绿光……原来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被卷进了一场未知的漩涡。
“哥?”
外屋传来小草的声音,带着点鼻音。
林小树赶紧把残卷藏好,走进外屋。
小草抱着他的旧棉袄,眼睛亮亮的:“我做噩梦了……”
他爬上炕,把妹妹搂在怀里。
小草蹭着他下巴:“哥,别离开我好不好?”
“不会离开。”林小树亲了亲她头顶,“哥哪儿也不去。”
窗外虫鸣忽然停了。
他听见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猫在瓦片上跑,又像有人刻意放轻了脚步。
林小树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声音却消失了。
他替小草盖好被子,望着月亮,直到天亮。
清晨,林小树背着药篓出门时,晨雾扑面而来。
他走了半里路,忽然停下——身后的青石板路上,除了自己的脚印,还有一排细碎的鞋印,像是绣花鞋踩出来的。
他回头望了望,晨雾中只有树影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