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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合围

权锋

省防指专家车队的红色警示灯,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刺破白龙潭水库的雨幕,如同绝望中射入的曙光。但刘炀紧绷的神经没有丝毫放松。泄洪闸巨大的钢铁骨架在超高压的持续驱动下,如同一个不堪重负的伤兵,每一次呻吟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应力曲线还在黄区高位!闸门左侧支撑梁内部有疑似裂纹扩展!”省专家团队的首席工程师王工,盯着结构监测仪上跳动的数据和超声波探伤图谱,脸色凝重如铁,“必须立刻降低驱动压力!否则结构随时可能整体崩溃!”

“降低压力?”刘炀的声音沙哑,带着彻夜未眠的血丝,“水位还在高位!一旦泄洪量减小,水位反弹,下游压力更大!”

“刘书记!这是科学!是材料的极限!”王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现在立刻降压到280兆帕!同时启动外部支撑加固!这是唯一的方案!否则闸门垮塌,洪水失控倾泻,后果更不堪设想!”

科学极限与现实危机的尖锐矛盾,如同两把利刃架在刘炀脖子上。他看向监测屏幕上那条在高位艰难维持的水位线,又看向泄洪道口虽然被强行维持却依旧不够汹涌的水流,最后目光落在闸门结构图谱上那条刺目的“疑似裂纹扩展”警告上。

“降压!”刘炀的声音如同从胸腔里挤压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按王工方案执行!工程队!外部支撑立刻顶上去!给我争取时间!”

泵车操作员艰难地扳动控制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陡然降低了一个调门。紧绷的液压软管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接口处那令人心悸的油流切割声也随之减弱。巨大的泄洪闸门发出一阵更加沉闷痛苦的呻吟,在压力稍减的瞬间,似乎向下微微回弹了一丝!泄洪道口的水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一圈!

“水位!水位开始回升了!”监测员惊恐的声音响起。

刚刚看到希望的堤坝,再次面临决口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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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纪委。空气里弥漫着数据下载完成的余韵和更加凝重的战意。

巨大的投影屏上,那份标注着 【绝密档案:广明湖-新区项目资金流向全记录】.zip 的文件静静悬浮。张小丽站在屏幕前,脸色在幽蓝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峻。文件已经过初步解密,病毒被压制,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打开它。”张小丽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出鞘的利刃。

技术员小陈深吸一口气,移动鼠标,双击。

压缩包解压。一个结构清晰的文件夹树呈现出来。里面没有想象中的扫描件照片,而是大量结构化的电子表格、银行流水截图、加密通讯记录、甚至还有几段录音文件!

张小丽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速掠过:

- 《新区土地出让金异常流向表》:名义上支付给“明阳城建”的20亿土地款,竟有14.8亿通过复杂的离岸公司嵌套,最终流入标注为 “LZ”、“ZGM” 的私人账户!

- 《基建材料采购价差清单》:钢筋、水泥等大宗建材的采购价,普遍高于市场均价30%-50%!差价部分被注入一个名为 “明湖发展基金”的空壳,而该基金的唯一受益人,赫然关联着 李盛民儿媳“赵美玲” 控股的建材公司!

- 《高利贷资金池与土地抵押循环图》:清晰展示了孙老四控制的地下钱庄,如何以新区征地农民名义套取银行低息贷款,再以数倍利息放贷给被征地农民,最终无法偿还的债务,又转化为新区开发公司的“不良资产”,被低价收购的完整链条!链条顶端的关键担保方签名——刘德志!

- 录音文件【福满楼-甲字厅-20230517】:点开,钱万三谄媚的声音响起:“…李公子放心,瑞士那边已经安排妥了,新开的三个账户,绝对干净…孙老四那边‘劳务费’也走‘明湖基金’的工程款,保证查不到源头…刘书记(刘德志)那边,他儿子留学的手续,我亲自办的,他懂规矩…”

铁证如山!触目惊心!

这不仅仅是一本账本,更是一幅官、商、黑三位一体,疯狂吸食明阳发展血液的完整生态图谱!李盛民、李哲父子,刘德志,孙老四…如同盘踞在这张巨网上的毒蜘蛛!

“立刻备份!多重加密!上传至省纪委和中纪委的独立安全云!设置最高权限!”张小丽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通知外勤组!立刻对名单上所有关联账户、关联企业进行秘密冻结!尤其李哲的离岸账户!绝不能让他们转移资金!”

技术科里键盘敲击声如同骤雨。一场无声的金融围剿,在数据层面率先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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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盛民的茶室。檀香依旧,但空气中弥漫的已不是掌控,而是山雨欲来的压抑。

秘书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来,脸上血色尽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市…市长!完了!全完了!钱万三…钱万三的账本…被…被纪委拿到了!所有资金流向…录音…全在里面!刘德志…孙老四…还有…还有李公子…全都…”

啪嗒!

李盛民手中那枚一直把玩着的温润和田玉把件,掉落在楠木茶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玉,碎了。

他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不再是深潭,不再是冰原,而是一片翻涌着毁灭风暴的混沌!没有怒吼,没有失态,只有一种极致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死寂。他慢慢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灯火在渐渐停歇的雨幕中明明灭灭,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

“账本…”他声音嘶哑,仿佛砂纸摩擦,“好…好一个钱万三…”他猛地转身,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凶光,“人呢?!钱万三人呢?!让他永远闭嘴!立刻!马上!”

“已…已经在找了!但他像人间蒸发一样!卫星信号也消失了!”秘书的声音带着哭腔。

“废物!”李盛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胸膛剧烈起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茶台前,看着那碎裂的和田玉,如同看着自己即将崩塌的帝国。几秒钟后,他抬起头,脸上重新覆盖上一种冰冷的、近乎非人的决绝。

“启动‘断尾’计划。最高级别。”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却带着斩断一切的残忍,“所有关联账户,立刻通过预设通道,进行最后一次大额转移,然后…自毁。刘德志…他知道该怎么做。让他体面点。孙老四…让他‘意外’死在拘留所。至于李哲…”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痛苦,但瞬间被更深的冰冷淹没,“…让他立刻出境!用备用身份!永远不要再回来!”

“那…那您…”秘书的声音充满恐惧。

李盛民没有回答。他重新坐回茶台前,拿起那把温润的紫砂壶,手指轻轻摩挲着壶身上“盛民雅玩”四个字。壶身冰凉。

“还有,”他抬起头,看向秘书,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给我们的英雄书记…再加最后一把火。把闸门应力告急、水位反弹的消息,‘不小心’漏给那几个一直等在指挥部外面的‘热心群众’。他们不是担心家人安全吗?让他们去求刘书记…‘科学决策’…‘放水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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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潭水库泄洪闸。黎明将至,天色却愈发阴沉。

外部支撑钢架如同巨人的臂膀,死死顶住泄洪闸关键受力点,发出沉闷的嘎吱声。泵车维持着280兆帕的压力,泄洪量减少,水库水位正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回升。每一厘米的上升,都像重锤敲在现场每个人的心上。

“刘书记!不好了!”指挥部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和哭喊声!廖春波脸色一变,冲出去查看,很快又惊慌失措地跑回来,“刘书记!是…是下游几个村的村民代表!他们不知道怎么听说闸门快撑不住了!水位还在涨!他们怕…怕得要死!跪在外面求您…求您加大泄洪…或者…或者干脆开闸放水…保住下游…保住他们的家啊!”

刘炀心头猛地一沉!他大步走出指挥棚。只见几十个浑身泥水、满脸惊惶的村民,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跪在泥泞中,朝着他的方向哭喊哀求:

“刘书记!求求您开闸吧!我们不要被淹死啊!”

“闸门要是塌了,水冲下来,我们村第一个没啊!”

“您是大英雄!救救我们吧!科学决策啊!”

哭喊声撕心裂肺,在风雨将息的黎明前格外刺耳。无数道充满恐惧、哀求、甚至带着一丝怨愤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刘炀。

王工等省专家脸色铁青。廖春波眼神闪烁,嘴角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周丽娟安排的记者,镜头早已悄悄对准了这“民意沸腾”的一幕。

“乡亲们!起来!快起来!”刘炀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却依旧试图安抚,“闸门结构我们正在全力加固!水位虽然回升,但还在可控范围!省专家就在这里!我们一定能…”

“可控?!专家都说了要塌了!”一个情绪激动的中年汉子猛地站起来,指着监测车,双眼赤红,“你们当官的命金贵!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非要等闸门塌了,洪水下来把我们全都冲走才甘心吗?!放水!现在放水!保住下游!”

“对!放水!保住下游!”人群的情绪被瞬间点燃,哭喊声、怒吼声响成一片!

压力!来自工程极限的压力!来自步步紧逼的水位的压力!此刻,又叠加了这汹涌而来、裹挟着巨大恐惧和误解的“民意”压力!如同三座大山,狠狠压在刘炀肩上!他站在指挥棚门口,浑身泥泞,身影在黎明的微光中显得有些单薄,却依旧挺直如松。

“刘书记…”王工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结构压力真的到极限了…强行维持,风险太大…是不是…考虑…”

刘炀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那些跪在泥泞中、被恐惧支配的乡亲,看向泄洪道口那不够汹涌却承载着数十万人安全的水流,最后看向监测屏幕上那条缓慢回升却还未失控的水位线,以及旁边那岌岌可危的应力曲线。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尽了黎明前所有的寒意。他拿起指挥台上的扩音器,声音通过电波,清晰地传遍整个现场,也传入每一个跪地村民的耳中:

“乡亲们!我是市委书记刘炀!”

“我理解你们的恐惧!我的家人,也在下游!”

“泄洪闸现在很危险!但它还没塌!水位在回升,但还没有漫过最后的安全线!”

“加大泄洪?闸门承受不住!彻底开闸放水?下游水位会瞬间暴涨!淹得更快!”

“现在唯一的生路,是顶住!为加固支撑争取时间!为省专家最终排除险情争取时间!”

“我知道这很难!我知道这很冒险!但请你们相信我!”

“我刘炀,站在这里!站在闸门边上!”

“要塌,我和闸门一起塌!”

“要淹,我和下游一起淹!”

“所有责任,我扛!所有风险,我担!”

“现在,请大家回去!相信党委政府!我们…同生共死!”

死寂。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和泄洪道口沉闷的水流声。

跪在地上的村民们,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晨光微熹中、浑身泥泞、声音嘶哑却如同山岳般的身影。眼中的恐惧和怨愤,慢慢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那个带头哭喊的中年汉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低下了头。

廖春波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王工等专家眼中流露出深深的震撼。

刘炀放下扩音器,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走回监测屏幕前,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和不容置疑:

“王工,外部支撑加固进度?”

“工程队报告,关键点已完成80%!”

“好!继续!最快速度!”

“泵车压力维持280兆帕!严密监控应力曲线和水位!”

“通知下游所有区县!做好人员疏散应急预案!随时待命!”

他像一颗钉子,死死钉在风暴的最中心。用最沉重的承诺和最冷静的指挥,强行压住了即将崩溃的局面。然而,没有人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不仅仅是因为疲惫,更是因为肩上那足以压垮山岳的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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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第一医院ICU。

杨凯的眼皮,在仪器单调的滴答声中,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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