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沈砚需要盔甲。

　　需要立刻、马上，为自己即将走上修罗祭台的肉身，打造一层无懈可击的金丝雀伪装。

　　时间被恐惧和紧迫感扭曲拉长，又在黎明无可阻挡的光线刺破厚厚窗帘边缘时，被粗暴地压缩成一瞬。

　　｡o♡o｡+｡o♡o｡+｡o♡o｡+｡o♡o｡+｡o♡o｡+

　　白家慈善晚宴设在城北湿地公园深处一栋号称“白钻穹顶”的现代艺术建筑里。

　　巨大的菱形玻璃穹顶由特殊钢材支撑，在夜晚璀璨的灯光加持下，宛如悬浮在湿地夜幕下一枚巨大无朋的切面钻石，倒映着池水与星空。

　　衣香鬓影，名流穿梭。

　　水晶吊灯投射下的光线被切割成无数细碎锋利的光刃，交错纵横，落在每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上、每一件华服包裹的躯体上。

　　沈砚穿着霍家“团队”，哦不，或者说，是霍凛本人无形的指令为他准备的礼服——

　　一套剪裁极致合身的哑光黑丝绒西装。

　　衣料细腻柔软，如同第二层皮肤，却又在灯光下泛着内敛的、贵族式的神秘光泽。

　　领口是最保守、最具距离感的黑色平驳领。

　　没有一丝花哨的点缀，唯一的亮点是领口处一枚小小的、镶嵌着深邃鸽血红的铂金方形领针，像一滴凝固在夜色的心头血。

　　这身装扮将那张带着脆弱感的昳丽面容衬托出一种不容亵渎的、近乎冷感的贵气，如同被收藏在暗黑丝绒内里的白瓷人偶。

　　他在指定的、靠近边廊巨大落地窗的阴影区域落座。

　　如同一件被摆放在展示位的贵重物品，需要时才会被唤醒使用价值。

　　【系统007（实时精神按摩）：

　　宿主！宿主！稳住！形态指数98.7%！完美符合“低调神秘又充满艺术感金丝雀”标准！请继续保持！

　　白月光林逸已抵达！正在对目标霍凛进行“刺激冲击”！倒计时准备！】

　　沈砚的心神绷得更紧。

　　他垂眸盯着面前骨碟里精致小巧的餐点，哈喇子直流(˵¯͒〰¯͒˵)

　　不行不行，正事要紧，我沈砚可是雄鹰一般的男人，怎么会为了一块小蛋糕而折服！

　　但看上去真的很好吃啊……

　　可恶！

　　要保持定力，心中无蛋糕，拔刀自然神•᷄ࡇ•᷅

　　随即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描全场。

　　目标很快锁定——

　　被几位名媛富少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心圆桌旁的林逸。

　　今日他盛装夺目，宝蓝色天鹅绒修身西装如同深海的幽蓝，领口别着一枚流光溢彩的钻石蜻蜓胸针，笑容如蜜，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每一个细微的肢体语言都似经过精准计算，释放着无形的荷尔蒙罗网。

　　在“不经意”间，林逸的视线数次穿透人群的阻碍，精准地投向主位区域那个散发着强大冰冷气息的男人——

　　霍凛。

　　每一次回望，眼底都刻意荡漾起一片足以溺毙人的、混合着眷恋与幽怨的潋滟波光，嘴唇微微翕动，仿佛无声诉说着欲诉还休的情愫。

　　霍凛穿着一身量身定做的深灰色丝绒猎装礼服，挺阔硬朗的肩线自带强气场。

　　他随意地靠坐在主位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杯浅浅的金色液体。

　　灯光落在他深刻的五官上，眉骨投下的阴影加重了眼窝的深邃。

　　在林逸视线投来之际，他连眼皮都未曾掀起半分。

　　指尖在杯壁上极其缓慢地、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凝结的水汽在他指腹化开，留下湿亮又迅速消失的轨迹。

　　林逸眼中的光彩在霍凛长久的无动于衷下，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精致的脸上强行维持的笑意也显露出僵硬的裂痕。

　　周围的人群依旧环绕，却仿佛在一瞬间与他隔开了一层真空地带。

　　【系统007（激动得火花乱冒）：

　　滴！滴！滴！目标白月光情绪波动剧烈！刺激值突破阈值！A级任务目标达成度65%！宿主！坚持住！关键节点即将出现！请持续输出“工具人助攻能量场”！】

　　就在这时，一位打扮时尚、带着些许艺术家气质的年轻男士端着酒杯走向边廊休息区，目标明确地走向了沈砚。

　　他是沈砚前几日在这“白钻穹顶”旁边一家小众艺术书店翻阅书籍时偶然结识的美术馆策展人，威廉·李。

　　“沈先生？”威廉的声音带着真切的惊喜，“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他非常自然地拉开沈砚对面的位置坐下，目光里带着纯粹对美的欣赏和对那次书店交流的印象。

　　“上次那本《阿巴多指挥艺术中线条与空间的辩证关系》我们只交流了一半，里面的结构张力分析实在令人折服。不知后来……”

　　沈砚紧绷的神经在遇到熟悉的、与“任务风暴中心”完全无关的话题时，竟意外地松弛了一丝。

　　在霍凛那个笼罩着冰火两重天的书房里熬过的日日夜夜，在无数个被恐惧和规则挤压的缝隙里偷偷汲取的、那些看似无用的知识，此刻化作了一种奇异的慰藉。

　　他抬起眼，唇角极其自然地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清澈，带着一点未经世事的纯粹光亮，像穿透厚重云层的初生阳光，毫无预兆地照亮了这一小片阴暗角落。

　　“威廉先生，”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喧闹浮华的背景乐中清晰流淌，带着一种泉水撞击冰凌的清脆与微凉质感。

　　“那本书第四章第三小节里，对第二乐章弦乐组在弱奏段落里制造的空间坍塌与重建的分析……我认为，作者忽略了指挥家本人呼吸肌群产生的生物力学导引作用，那更像是一种……”

　　他的话语流畅自如，眼神干净专注，整个人仿佛因沉浸在这种纯粹的、剥离了生存危机的交流中而自内向外散发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周围浮光掠影的喧嚣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了，这一方小小的座椅角落成了暂时不受打扰的孤岛。

　　他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