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运会前的训练让高一（7）班的走廊变得格外热闹。

陆星野靠在窗边，看着操场上三三两两训练的学生。体委张浩正扯着嗓子喊：“男子一千米的，下午第四节课后加练！”

他的目光扫过宣传栏，鹿见月正踮着脚往上面贴海报。她今天扎了个低马尾，发尾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像钟摆一样规律。

“看什么呢？”陈昊突然从背后冒出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吹了声口哨，“哦——宣传委员啊。”

陆星野收回目光：“别瞎说。”

“我什么都没说。”陈昊笑嘻嘻地递给他一瓶水，“不过，你知道她每天放学后都会在美术室多留半小时吧？”

陆星野拧瓶盖的手顿了顿，“知不知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下午的物理课，老师发了上周的随堂测验。陆星野的卷子上用红笔标了个醒目的“98”，旁边写着：“最后一题步骤跳太快，高考会扣分。”

他转头看向斜后方——鹿见月正对着自己的卷子皱眉，右手无意识地转着笔。

85分。

她的选择题全对，但最后两道大题几乎空白。

下课铃响，物理老师敲了敲黑板：“错题下周一交，不会的可以问课代表。”

人群散开时，陆星野看见鹿见月把卷子折好塞进文件夹，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了那张纸。

放学后的操场被夕阳染成橘红色。

陆星野跑完第三圈，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透。他撑着膝盖喘气，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鹿见月举着相机，正对着跑道方向按下快门。

两人视线相撞，她放下相机，有些局促地解释：“校运会要用的素材……”

陆星野直起身，抹了把下巴上的汗：“拍得怎么样？”

鹿见月低头查看屏幕，犹豫了一下，把相机转过来给他看。

取景框里，黄昏的光线将跑道镀成金色，他的身影在画面边缘，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

“构图很好。”他说。

鹿见月的睫毛颤了颤：“其实……我本来想拍云。”

一阵风吹过，她耳边的碎发被撩起，陆星野闻到了很淡的茉莉花香。

周一早晨，陆星野比平时早到二十分钟。

教室里空无一人，他把一本笔记放在鹿见月的桌上——是物理错题的详细解析，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

刚准备离开，后门突然被推开。鹿见月抱着一叠刚打印的海报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那本笔记上，又移到他脸上。

“这是……？”

“物理笔记。”陆星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上周的题，解题思路都在里面。”

鹿见月放下海报，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夹着一张便签：“最后一题可以用能量守恒简化步骤。”

她的指尖在便签上停留了一秒，抬头时眼睛很亮：“谢谢。”

陆星野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座位。

走廊上陆续传来学生的说笑声，晨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周三中午，陆星野又被王老师叫去办公室。

“下个月的市物理竞赛，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往后推迟，不过……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行。”

王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资料：“这是往年的真题，你拿去看看。”她顿了顿，“对了，鹿见月也报名了，你们可以一起准备。”

陆星野接过资料，手指微微收紧：“她也参加？”

“她理科其实不错，就是缺乏点信心。”王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你多带带她。”

走出办公室，陆星野在走廊拐角遇到了抱着一摞书的鹿见月。两人同时停下脚步，狭窄的走廊突然显得拥挤。

“物理竞赛……”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鹿见月先笑了：“你也报名了？”

“嗯，不过它往后推迟了，时间还挺充足”陆星野看着她怀里摇摇欲坠的书，“需要帮忙吗？”

她摇摇头，但最上面那本《竞赛真题解析》还是滑了下来。陆星野弯腰去捡，发现书里夹着一张便签，上面画着一个小小的人站在星空下。

和他物理书里夹着的那张，笔触很像。

周五的校运会彩排，高一（7）班的方阵获得了最多的掌声。

鹿见月设计的队形别出心裁——全班同学手持蓝色卡纸，随着音乐变换成波浪的图案，最后定格为“7”字形。

“牛逼啊！”陈昊撞了下陆星野的肩膀，“你们班宣传委员真是个天才。”

陆星野没说话，目光追随着队伍最前排的鹿见月。她正帮同学调整卡纸角度，侧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彩排结束后，他在器材室门口拦住了她。

“你的设计很棒。”

鹿见月怀里抱着剩下的彩纸，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谢谢，其实灵感来自……”

“《夜航西飞》。”陆星野接话，“‘在云层之上，海洋看起来像一块蓝色的绸缎’。”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你看了那本书？”

“嗯。”他伸手接过她怀里快要滑落的彩纸，“很好看。”

校运会当天，气温骤降。

陆星野站在一千米起跑线上，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发令枪响的瞬间，他听见看台上传来清晰的加油声——

“7班加油！陆星野加油！”

是鹿见月的声音。

最后一圈，他的肺部像被火烧一样疼，但那个声音一直没断过。冲过终点线时，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只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身影逆着光跑来。

“水。”鹿见月递过保温杯，“温的，别喝太快。”

陆星野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背。

“你手很冷。”他说。

鹿见月蜷了蜷手指：“刚才举班牌站的太久了。”

陆星野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穿上。”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外套披在肩上。袖口对他来说刚好，在她身上却长出一截，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恭喜你拿了第一。”她小声说。

陆星野拧紧保温杯盖子：“嗯，因为有人喊得特别大声。”

鹿见月的耳尖突然红了。

运动会结束后的班会上，王老师宣布了一个消息。

“下周一进行期末考试，这次成绩会影响高二的分班。”她环顾教室，“想进实验班的同学要抓紧了。”

教室里顿时一片哀嚎。

陆星野转头看向斜后方——鹿见月正盯着桌面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物理笔记的边角。

放学时，他在走廊尽头等她。

“要一起复习吗？”他问得直接，“物理和数学。”

鹿见月抱着书本的手指收紧了些：“……好。”

“明天图书馆，九点。”

她点点头，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陆星野又闻到了很淡的茉莉花香。

周六的图书馆人很少。

陆星野到的时候，鹿见月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物理课本。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像钢琴的黑白键。

“等很久了？”他在她对面坐下。

“刚到。”她推过来一杯热可可，“店员说这个能提神。”

陆星野喝了一口，甜得发腻，但他还是全部喝完了。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他们各自做题，只在遇到难题时低声讨论。鹿见月的解题思路很特别，常常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开复杂的题。

“其实你物理很好。”陆星野突然说。

鹿见月笔尖一顿：“但我总觉得自己会算错。”

“不会的。”他指着她刚解完的一道题，“这一步转换很漂亮。”

她抬起头，眼睛微微弯起：“谢谢。”

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落在窗台上。陆星野想，秋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