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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横店像个巨大的蒸笼,尤其是午后。太阳把摄影棚的铁皮顶晒得滚烫,热浪一层一层往棚里涌。空调“嗡嗡”地转着,送出的风都带着股热气,吹在人身上一点也不凉快。
化妆间里更是忙得像打仗。五六张化妆台前都坐了人,镜子周围的灯泡亮得晃眼。化妆师手里的刷子“唰唰”地响,吹风机“呜呜”地吹着头发,还有人穿着戏服来回跑,脚步踩在地板上“噔噔”响。空气里混着发胶、化妆品和汗水的味道,乱七八糟的,却又透着一股开机第一天的热闹劲儿。
肖呆兔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屁股刚沾到椅子,就赶紧把背包往腿上放。他穿了件洗得有点发白的白T恤,牛仔裤也是最简单的款式。镜子里的男生看着有点累,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昨晚激动得没睡好,一直在琢磨剧本。但那双眼睛亮得很,像有星星在里面闪,藏不住的兴奋。
“肖呆兔啊肖呆兔,”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说,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这次真得好好表现,不能搞砸了。”
他两只手攥在一起,放在膝盖上,手指紧张得有点发白。帆布包里露出半袋坚果,是早上出门特意去超市买的,想着分给剧组的人,认识认识新朋友。坚果旁边,是那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剧本,空白的地方写得密密麻麻,红的蓝的黑的,各种颜色的笔记,都是他这段时间琢磨出来的心得。
隔壁试衣间突然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是《牡丹亭》里的调子。肖呆兔跟着轻轻点头,脚尖在地上打着拍子。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跟戏剧社的同学学过一点,可惜后来没机会用上。现在听到这熟悉的调子,心里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
化妆间的门“砰”一声被推开,带进来一股更热的风。肖呆兔抬头看过去,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走进来的男生很高,穿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帽子压得低低的,脸上还戴着口罩,几乎看不清长相。但那走路的样子,挺直的背,还有身上那股说不出的劲儿,一看就跟别人不一样。他身后跟着个助理,手里拎着个大背包,两人径直走到肖呆兔旁边的空位坐下。
“你好!”肖呆兔立刻抓起腿上的坚果,站了起来,脸上笑得像朵花,“我是演魏无羡的肖战,你就是演蓝忘机的王一博吧?”
男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很俊的脸,下巴尖尖的,线条特清楚。他瞥了肖呆兔一眼,点了下头,声音有点冷:“嗯。”
就一个字,话少得像金子似的。
肖呆兔一点也没觉得尴尬,反而笑得更热情了。他把手里的坚果递过去,袋子上印着只咧嘴笑的小兔子:“这个,我看今天挺热的,特意买的坚果,补充体力。这个牌子的很好吃,你尝尝?”
王呆波像是没看见那袋坚果,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副黑色的降噪耳机,戴在了耳朵上。然后他低下头,翻开面前的剧本,连眼皮都没再抬一下。
肖呆兔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那袋坚果还在他手里晃悠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有点难受。他默默地把坚果收回来,放回自己包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装袋上的小兔子。
镜子里的自己,脸好像有点红。他赶紧坐下来,假装整理衣服,不敢再看旁边的人。
也是,人家估计是嫌弃他烦吧。肖呆兔心里想,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每个人性格不一样,也许他就是不喜欢说话呢?不理就不理吧,自己好好准备演戏就行。
没过多久,副导演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个喇叭,喊:“肖战!王一博!准备好了吗?过来对下戏,走位试一下!”
“来了来了!”肖呆兔立刻站起来,抓起椅子上的剧本,跟了上去。
试戏的地方就在旁边一个空着的摄影棚里,已经搭好了简单的景,摆了几张桌子椅子,像模像样的。地上贴着各种标记,灯光也架起来了,敞亮得很。导演坐在监视器后面,戴着副大眼镜,正跟场记说着什么。
“你们俩试试云深不知处初遇那段。”副导演指挥着,“道具!把书卷给他们!”
一个场务赶紧递过来两卷用绳子捆着的假书。肖呆兔接过书卷,抱在怀里,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段戏,是魏无羡和蓝忘机第一次正式见面,两个人性格反差特别大,一个跳脱一个高冷,肯定很有意思。
导演喊了声“开始”,肖呆兔立刻就变了个人。刚才那点紧张和尴尬好像全都不见了,他眼睛一挑,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抱着书卷,摇摇晃晃地走到王呆波面前,就像真的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魏无羡。
“这位同学,”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点玩世不恭,“我们云梦这边呢,讲究随心所欲。不像你们云深不知处,规矩多得让人头疼。”
王呆波站在那里,背挺得笔直,一脸严肃,真跟剧本里写的一样,像块捂不热的冰块。他冷冷地瞥了肖呆兔一眼,没说话。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肖呆兔往前凑了一步,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哪里有那么多分别?你说是不是啊,蓝二公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体微微向前倾着,几乎都要靠到王呆波身上了。剧本上只写了“略带不满”,但他觉得魏无羡不是那种会藏着掖着的人,他的不满应该更直接,更像是挑衅。
监视器后面的导演突然眼睛一亮,推了推旁边副导演的胳膊,低声说:“嘿,这小子可以啊,对角色理解挺透。”
副导演也点点头,没说话,手里的笔在本子上飞快地记着什么。场记本来在玩手机,这会儿也放下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王呆波演的蓝忘机本来应该还是面无表情的,可就在肖呆兔说完那句台词的时候,肖呆兔清楚地看到,他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惊讶。就那么一瞬间,快得像幻觉一样。
“卡!”导演喊了停。
王呆波立刻就恢复了平时那个冷冷的样子,他伸手摘下头上的抹额,拿在手里慢慢整理着。肖呆兔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看到王呆波的嘴角好像微微向上弯了一下,特别小的一个弧度,还没等他看清楚,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平平的,没什么表情。
肖呆兔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看着王呆波低头整理抹额的样子,阳光从棚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好像镀了一层金边。刚才那个微笑,是他看错了吗?还是……这冰山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反应?
就在肖呆兔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嘎吱——”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松了。他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
只见头顶的一个金属灯架不知道怎么回事,固定的螺丝松了,灯架正歪歪扭扭地朝他这边倒下来!上面那个大灯看着就重得要命,要是砸到头,不死也得重伤!
“小心!”周围的人都惊叫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肖呆兔吓得脑子一片空白,身体都僵住了,想躲都躲不开。他闭上眼睛,心想:完了。
就在这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从背后传来,把他狠狠地向后拽去!他脚下没站稳,整个人向后倒去,天旋地转的。
“砰!”
他重重地跌进一个怀抱里。
不是想象中的冰冷坚硬,而是……有点软,又有点结实。
肖呆兔紧张地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他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不是汗味,也不是香水味,有点像夏天刚下过雨之后,山里那种清清凉凉的皂角香,很干净,很舒服。
周围很吵,有人在喊“没事吧”,有人在骂那个不小心的场务,还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可是肖呆兔好像什么都听不清了,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特别响,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还有……怀抱着他的那个人的心跳声。
隔着薄薄的T恤传过来,“怦怦怦”,很有力,很沉稳。
过了好一会儿,肖呆兔才敢慢慢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半坐在地上,而王呆波正半跪在他面前,两只手还保持着护着他的姿势。王呆波的鸭舌帽不知道掉哪儿去了,露出了光光的额头,眉头微微皱着,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砰!”又是一声巨响,是那个灯架终于掉在了地上,金属摔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王呆波很快松开了手,自己先站了起来,然后伸出手,拉了肖呆兔一把。
他的手很凉,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小心。”王呆波开口说,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
肖呆兔被他拉着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他看着王呆波扶着自己胳膊的手,突然发现,他手背上有一道红痕,好像是刚才救人的时候不小心被灯架划伤的,细细的一道,有点明显。
“你……你没事吧?”肖呆兔结结巴巴地问,眼睛盯着那道红痕,心里怪怪的。
王呆波好像没听到他的话,松开手,转身去找自己的帽子。他的背影还是那么直,那么冷,好像刚才那个奋不顾身救了他的人不是他一样。
肖呆兔站在原地,心脏还在“咚咚”狂跳。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那里好像还残留着王呆波手指的冰凉触感。刚才靠得那么近,他能清楚地看到王呆波长长的睫毛,还有因为皱眉而在额头上形成的浅浅纹路。
他的脸颊突然变得很烫,连耳尖都感觉烧起来了。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回到化妆间的时候,天已经有点黑了。夕阳从窗户外面照进来,给房间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色。忙碌了一下午,大家好像都有点累了,化妆间里没那么吵了,只有吹风机偶尔“呜呜”地响几声。
王呆波被导演叫去讨论剧本了,化妆间里暂时只有肖呆兔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王呆波救他的画面。
他从帆布包的夹层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铅笔。这是他的秘密基地,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或者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人或事,他都喜欢画下来。画画能让他静下心来。
他翻开本子,握着铅笔,笔尖在纸上慢慢划过。他凭着记忆,开始画王呆波刚才救他时的样子。
先画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然后是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肖呆兔画得很认真,连王呆波下颌线的弧度都改了好几次,直到觉得和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才满意。铅笔“沙沙”地响着,不一会儿,一个清冷又有点倔强的侧脸轮廓就出现在了纸上。
“画什么呢?”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肖呆兔吓得“啊”了一声,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黑道子,特别显眼。
他赶紧合上本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抱了什么宝贝似的。心脏“砰砰砰”地跳,比刚才灯架掉下来的时候跳得还快。
他转过身,看到王呆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他身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怀里的速写本。
“没、没画什么!”肖呆兔结结巴巴地说,脸颊烫得厉害,估计又红透了,“就随便画画……练练手……”
他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生怕王呆波要看他的本子。里面画了好多东西,还有几张是他自己觉得有趣的表情包涂鸦,要是被看到了,也太丢人了!
王呆波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那眼神好像要穿透速写本的封面,看到里面的内容。肖呆兔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他以为王呆波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王呆波却突然转过身,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水杯,淡淡说了句:“妆发师在找你。”
然后,他就径直走到了旁边的发型区,再也没看肖呆兔一眼。
肖呆兔松了一大口气,感觉后背都湿了。他抱着速写本,心脏还在跳个不停。刚才王呆波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生气了?还是觉得自己很奇怪?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王呆波。发型师正在给他梳头,把他的头发一点一点绾起来。黑色的云纹校服穿在他身上,意外地很好看,飘飘逸逸的,真像从书里走出来的蓝忘机,清冷又孤傲。
肖呆兔摸了摸怀里的速写本,封面上好像还残留着自己紧张的汗水。今天这一下午,真是太刺激了。先是热情打招呼被无视,然后是试戏时的小惊喜,再到刚才的惊魂一刻……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冷冰冰的王呆波,好像越来越好奇了。
“肖战老师,好了,您看看怎么样?”发型师把一支白色的玉簪插进他的头发里,笑着说,“这是魏无羡的第一个造型,您瞧瞧喜欢吗?”
肖呆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镜子里的少年,头发高高地束起,额前留着几缕碎发,一支白玉簪子斜插在发间,显得干净利落,又带着点少年人的飞扬跳脱。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早上刚来时的单纯和紧张,而是多了一些复杂又深邃的东西。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有点神秘的微笑。
从今天起,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