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缓缓驶过一片绵延的向日葵花田,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映得车厢里一片金黄。小葵的目光落在车窗上,凝结的水珠正沿着玻璃蜿蜒而下,划出一道道奇特的轨迹,像极了一张复杂的地图。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玻璃,“咔嗒”一声轻响骤然打破车厢的寂静。
陈暮低下头,从座椅下方摸索出一个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把黄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几个模糊的数字——「37.2℃」。他眉头微皱,手指摩挲着钥匙,低声说道:“人体发烧时的温度。”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父亲总说,这是‘记忆最容易留存的温度’。”
小葵正想开口回应,列车却突然减速,发出刺耳的刹车声。窗外一闪而过的是一个锈迹斑驳的站牌:【旧长崎站·1947年原址】。字迹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但依稀还能辨认。
按照钥匙上的地址,两人找到一栋爬满常春藤的老房子。褪色的招牌上勉强能看出「羽生菓子工房」的字样,门把手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今日休业·等待特别的客人】。陈暮将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二楼的窗帘忽然微微晃动,仿佛有人刚刚匆匆离开窗边。
推开门的一刹那,仿佛时间在这间屋子里静止了四十年。展示柜里摆着发霉的蛋糕模型,收银台上的日历停留在1989年3月,黑胶唱片机上放着的正是《樱花谣》钢琴版。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陈旧的甜香。
小葵的手指轻轻触碰到展示台的一角,一整排玻璃罐突然亮起暖黄色的光。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不同颜色的糖渍花瓣,标签上的文字像是诉说着过往——「昭和22年·初樱」「平成元年·朝露」。
“这是……”小葵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惑。
“记忆标本。”一个苍老却温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楼梯口站着一位戴向日葵发卡的老妇人,手里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她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石榴石戒指,与小葵母亲的那枚如出一辙。
羽生晴子领着他们来到地下室,整面墙的恒温柜里存放着数百个密封罐,每个罐子上都标注着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温度。她打开一个标着「36.5℃」的罐子,取出一块近乎透明的糖果,语气平静地说:“在特定温度下制作的甜点,能封存当时的记忆。”
陈暮猛地抬起头,声音有些颤抖:“所以父亲研究温度控制,是为了……”
“为了找你。”晴子婆婆指向角落里的恒温柜,里面孤零零放着一个向日葵造型的密封盒,标签上写着:「给小满·37.2℃」。小葵的双手开始微微发抖,盒子里躺着一盘微型录音带,和阁楼里那盘画着石榴花的如出一辙。
录音带在老式播放机里转动起来,三个声音交织在一起——
男声(陈昭彦):“如果计划成功,明年春天就能带小满来看真正的向日葵……”
女声(晴子):“钥匙在7号车厢,种子要种在石榴树下……”
突然,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稚嫩的童音清脆响亮:“爸爸!晴子婆婆!看我做的蛋糕!”陈暮的身体猛地僵住,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录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杂音。晴子婆婆从围裙口袋里摸出半张烧焦的照片,递给他们。照片上,年轻的陈昭彦抱着五岁的小满站在甜点店门口,身后站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小葵的指尖悬在女孩脸上,迟迟没有落下。
“这是……”她喃喃道。
“是你。”陈暮声音沙哑,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你小时候住在长崎?”
晴子婆婆煮着樱花红茶,讲述起一段尘封已久的故事:1989年的春天,陈昭彦带着五岁的儿子和邻居家的女孩(小葵)来长崎度假。他们约定在甜点店试验“记忆糖果”,却在返程前夜遭遇实验室火灾。混乱中,两个孩子被不同亲戚接走,从此失去了联系。
“昭彦临终前最遗憾的,就是没能让你们尝到完成的‘回忆糖果’。”晴子婆婆打开恒温柜最深处的锡罐,取出三颗琥珀色的硬糖,“现在温度终于对了。”
糖果在舌尖融化的瞬间,小葵的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
陈暮(小满)踮起脚尖往蛋糕上插向日葵蜡烛,自己哭着被抱上列车,手里攥着半块樱花酥,熊熊火光中,有人将铁盒埋进石榴树下……
陈暮突然抓住她的手,声音低沉:“所以父亲改掉我的名字,是因为‘小满’那天……”
“是你们走散的日子,”晴子婆婆轻声说道,“也是昭彦每年都会做‘回忆蛋糕’的日子。”
傍晚时分,两人站在重建的长崎站前。晴子婆婆递给小葵一个藤编食盒,里面整齐码放着十二颗不同颜色的“记忆糖果”。
“每月吃一颗,等吃完最后一颗……”婆婆将陈暮的手叠在小葵的手上,“你们会想起全部约定。”
列车启动时,小葵透过车窗看见婆婆站在月台上,手里举着一朵盛开的向日葵。不知何时,一只八哥鸟停在她的肩头,字正腔圆地说着:“欢迎回家——欢迎回家——”
陈暮盯着掌心的黄铜钥匙,低声呢喃:“37.2℃……”
“是发烧时的温度,”小葵轻声接话,“也是记忆最鲜活的温度。”
远处,夕阳将铁轨染成蜂蜜般的金色,仿佛一条通往过去的甜蜜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