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引魂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像一层薄纱轻轻笼罩着蜷缩在残墙角落的少女魂影。那光似乎带着些许暖意,却又透着难以言喻的虚幻,映得她的轮廓模糊而凄凉。她缓缓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目光落在凌归期身上,那眼神里混杂着希望与脆弱,像是一只迷路的小鸟,在这死寂的枉死城中显得格外突兀。
“你……你能帮我吗?”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空灵的回响,“我在等一个人……阿诚哥……我们说好了,等战事稍微平息,就一起南下投奔他舅舅……可是……可是那天炮火来了……我找不到他了……我已经等了好久好久……”
少女的执念如同深埋在心底的一颗种子,哪怕枝叶枯萎,根系依旧紧紧缠绕着她的心。那是对未竟之约的固守,也是对生死相隔爱人的无尽思念。
凌归期没有回应,只是站在原地,眉宇间透着思索和一丝无力。他不是阴差,没有勾魂摄魄的权柄;也不是高僧,没有渡化亡魂的经文。他只是一个被【观测者】丢进枉死城的“引魂人”,手里的工具简单得可怜——一盏灯、一杆枪,还有一份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超度之力。
他迈开步伐,缓缓走近几步,又在距离少女魂影不远处停下。他刻意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以免手中的引魂灯刺激到她。墨染枪被他反手背在身后,锋锐的气息尽量收敛起来,像是怕惊扰到什么脆弱的东西。
“他叫什么名字?阿诚,全名呢?”凌归期的声音平和而低沉,仿佛怕吓跑一只受伤的小鹿。他知道,化解执念的第一步,是理解执念本身。
“陈永诚。”少女立刻答道,眼睛里闪过一点微弱的光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比我大两岁,左边眉角有颗小痣,笑起来特别好看……你……你见过他吗?他是不是也在找我?”
凌归期摇了摇头,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没见过。这里是枉死城,留在这里的大多是阳寿未尽却横死的人。你在这里等,他或许……已经进入轮回了,也许在别处。”
少女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连魂体的轮廓都显得更加透明了几分。“不会的……我们说好的……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他答应过我的……”她的声音颤抖着,夹杂着哭腔,像是一个孩子在为破碎的梦想哭泣。
执念如此深重,并非几句话能够解开。
凌归期的手指轻轻抚过引魂灯的边缘,脑海中浮现出些许零碎的记忆。他想起引魂人职业赋予的“微弱超度之力”,虽然并不擅长那些繁琐的仪轨,但语言……或许可以试试。
他静下心来,调动【心镜止水】带来的专注力,声音低沉而温润,话语中多了一丝奇异的力量:“执着于逝去的约定,就像紧握流沙,只会让痛苦更深。”他的语气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他若真的安好,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在这冰冷的地方永远沉沦,受这份无尽的风霜之苦。”
“你等的,也许不是他,而是那个战火纷飞的日子里,未能和你一起离开的下午。”他的话语如涓涓细流般缓缓流淌,“放下吧。放下这无尽的等待,放下这蚀骨的思念。这并非遗忘,而是解脱。唯有放下,才能真正……往生。”
他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带着重量,敲击在少女魂影的心核上。引魂灯的幽光随着他的声音微微波动,将那丝微弱的超度之力传递进她的执念之中。
少女的啜泣声渐渐减弱,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凌归期,又扫视着四周破败的景象,嘴唇微微颤抖着。
“往生……去了那里,就能忘记阿诚哥吗?就能不再想他了吗?”她的声音带着迟疑,像是一个迷失方向的人试图寻找出口。
“往生并不是忘记。”凌归期直视着她空洞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某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而是带着曾经的记忆,走向新的旅程。将这份思念化作祝福,而不是成为束缚你的枷锁。若真有缘,来世或可再续。若缘分已尽,强留于此,也只是徒增痛苦,让他若有所感,亦不得安宁。”
他不确定这些话是否完全正确,但对于眼前的少女来说,这或许是最合适的引导。他必须给她一个选择,一个比“无尽等待”更值得拥抱的出路。
少女沉默了片刻,低下头,望着自己半透明的手,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挣扎。她周围的执念能量开始剧烈波动,时而凝聚成团,时而涣散如烟。
凌归期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站在那里,手中的引魂灯光芒稳定地照耀着她。
许久之后,少女终于再次抬起头。脸上的泪痕还未干,但眼神中多了一丝释然,甚至还掺杂着几分决绝。
“你说得对……”她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少了之前的凄楚,“阿诚哥他……一定希望我过得好,而不是永远困在这个地方……是我太执着了……”
她的魂体缓慢站起,变得比之前更加凝实,也更加纯净。她对着凌归期深深鞠了一躬,语气中带着感激和一丝解脱的轻松。
“谢谢你,引魂人。让我……解脱。”
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仿佛晨曦穿透了厚重的乌云。她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最终化作无数点晶莹的光粒,如同逆流的萤火虫,向着铅灰色的天空飘散而去。
一股清凉的气息反馈到凌归期的身体里,稍稍缓解了他因维持引魂灯和施展超度之力所带来的疲惫。
他抬起头,注视着少女消失的方向,心中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只有一种淡淡的惆怅。一个执念解开了,但枉死城中,还有无数类似的、甚至更加扭曲的悲伤等待着他。
他提起引魂灯,重新照亮前方的道路,继续朝着枉死城更深处走去。背后的墨染枪轻轻震动了一下,仿佛在提醒他,前方的怨气正越来越浓,危险也正在逼近。
第一个执念已解,但剩下的两个,恐怕不会如此简单。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