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归期愣愣地站在原地,许玉诺的身影就这样凭空消散在了空气里,那句饱含悲凉的“归期”还在耳边回荡,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踪影。
地面静静躺着一条银色手链,已经碎成了几段,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宛如一块冰冷的墓碑,默默诉说着主人的离去。
洞窟陷入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那些血墨符文大多都已经暗淡下来,像快要熄灭的萤火虫一样偶尔微弱闪烁一下。中央的水潭干涸得厉害,下面露出黑漆漆的淤泥,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恶臭。那个肉瘤样的东西缩水了不少,表面的蠕动也变得十分微弱,但那股阴森可怖的气息依然挥之不去,如潮水般在空气中涌动。
它没死,只是暂时陷入了沉睡。
凌归期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疼痛。他的墨染枪插在旁边,暗淡无光,仿佛也累了。刚才为了保护许玉诺挡下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神力,生命力也在急速流失。
望着许玉诺消失的地方和那条破碎的手链,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那种痛楚比身上的伤更让人难以忍受。又一个伙伴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他,先是白橡影剧院的维修工,再是迷影诡树下的女人,现在轮到了许玉诺。
手机里传来【观测者】APP冷冰冰的提示音,提醒他还活着,任务还未完成。但此刻这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和嘲讽。
他强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手链旁,哆哆嗦嗦地弯下腰,用颤抖的手指把那些碎片一一捡起,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指尖触碰到碎片的冰凉,就像许玉诺最后的那声叹息。
接着他拔起了地上的墨染枪。
当长枪入手的刹那,他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心跳般的共鸣。这把由血墨契约力量变异而来的凶器,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似乎与他建立起了某种深层次的联系。它不再是单纯的武器,更像是一个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伙伴。
抬头环顾四周,借助【血墨禁灵】的天赋,他敏锐地察觉到洞窟内的契约之力正在缓慢修复。那只肉瘤虽然陷入沉睡,但假以时日必会恢复,甚至可能变得更加强大。
必须离开这里。
他不能再待在这个地方,得找到出路,或者等待任务结束。
最后看了一眼那萎缩的肉瘤和干涸的水潭,将这一幕深深刻在脑海里。血墨山村的秘密他已经知道了不少,但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转身沿着来路向外走去。
他的脚步很沉重,好像拖着脚镣一般。通道里仍旧黑暗潮湿,不过之前那种令人抓狂的精神干扰似乎减弱了许多,可能是核心受损的缘故。只有那股甜腻的铁锈味还固执地萦绕着。
他不再奔跑,只是默默地走着。脑海中不停回放着许玉诺推开自己、冲向触手的画面,她气息奄奄地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以及化作鬼仙时空灵而又悲悯的眼神,还有那声“归期”……
愤怒、悲伤、无力,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心里翻腾着。他紧紧握住墨染枪,枪身传来的寒意稍微压制住了那些快要将他淹没的负面情绪。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光,那是祠堂洞口漏下来的天光。
他爬上去,回到了破败的祠堂。
祠堂里一片狼藉,但之前聚集在门口的那些扭曲身影都不见了,似乎随着核心受损而暂时退去。村子里依旧死气沉沉,不过那原本急促的风声变得平缓微弱,像是垂死者的呻吟。
山祭似乎因为核心受损而中断或延迟了。
凌归期没有多做停留,推开门走到了街上。
昏黄的光线下,血墨山村依旧破败诡异,但那种择人而噬的恐惧感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死寂。一些房屋门窗后的窥视目光也不见了,或许里面的“东西”因契约波动而陷入沉睡。
他独自走在空荡荡的泥泞街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墨染枪拖在地上,枪尖偶尔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漫无目的,只是顺着主路朝村口走去。
脑海中,《禁灵契》残卷的内容与许玉诺最后的身影不断交织。
守契人……世代为囚……
以血食平怨……维持脆弱平衡……
鬼仙……超越凡俗的存在……不稳定……
这一切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关于束缚、代价和超脱的残酷规则。
来到村口,那棵挂满破布符文的老槐树依然矗立在那里,在昏黄的天光下投下扭曲的影子。
凌归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这片被诅咒的山村。
就在这里等黎明吧。
靠着树坐下,把墨染枪横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他不敢睡,只能强行保持最低限度的警觉,运转【血墨禁灵】的能力,仔细感知周围的动静,同时抵抗着侵蚀精神的污秽低语。
时间在这片死寂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两个钟头,也许更久。
天边永恒的昏黄色终于开始有了变化,一道灰白色慢慢渗进来,驱散了一些令人窒息的昏黄。
黎明快要来了。
凌归期缓缓睁开眼睛,望向渐渐亮起来的天空。眼神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片深邃的疲惫和冰冷。
这次,他活下来了。
但有些事情,已经永远改变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链碎片,又握紧了膝盖上的墨染枪。
当第一缕带着暖意的晨曦穿透灰白洒在他身上时,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逐渐剥离。
血墨山村在他的视线中渐渐远去。
但那份沉重与悲哀,以及手中凶兵的寒意,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独行者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