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丝绒,一点点裹紧花园。白日里暖金的夕阳早沉进山坳,只剩几颗疏星缀在墨色里,发着淡得近乎透明的光。
73的笑意微敛,指尖绕着腕间的银链,那冰凉的链节贴着掌心。她望着那几颗忽明忽暗的星,心底漫上一阵没由来的悲伤。
“艾格,你说,灵魂在一个世界滞留的时间,到底取决于什么?”
她顿了顿,垂眸看向吊篮里落下的几片铃兰花瓣,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颤了颤,落在膝头。
“世人都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可你看——”她抬手指向天边最暗的那颗星。
“有的星亮不了多久就暗了,有的连光都发不出来。这根本就是安慰人的谎言吧?要是真能变成星星,怎么会有人连‘停留’都做不到呢?”
艾格没立刻说话,只抬手捻起她膝头的一片铃兰花瓣。花瓣在他指腹间轻轻转了圈,没几秒便被晚风卷走了。
他的目光追着那片白色花瓣,蓝眸在夜色里比星子还深,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取决于有没有想‘抓住’的东西。”
他偏过头,视线落在73攥着银链的手上——指节因用力泛着浅白。
“就像我调色时,有的颜料落在画布上,风一吹就散了——那是没找到能附着的底色。”
“可有的颜料,混了松节油、掺了亚麻籽油,能牢牢粘在画布上,哪怕放几十年,颜色都不会淡。”
他顿了顿,指尖轻碰她腕间的链节,冰凉的金属瞬间沾了他的温度:“灵魂也一样。要是没什么想留住的、没什么舍不得放的,自然留不久。”
“可只要有想看着的人、想做完的事,哪怕只有一件,也会执意留下。”
73没说话,只把脸往膝头埋了埋,腕间的银链上,还留着艾格指尖残留的温度。
“但是星星……”她低声呢喃,“星星也终将陨落。”
“倘若连化作星辰都只是虚幻的泡影,那些逝去的灵魂,究竟归于何处?”
艾格皱了皱眉,显然不喜欢她这副蔫蔫的模样。他没说“别多想”这类软话,只伸手将她攥着银链的手往自己掌心拢了拢——他的掌心比她的暖,足以把冰凉的链节都捂得带了温度。
“谎言也不用急着戳破。”他声音依旧淡,却没了之前的刻薄,“要是觉得夜色沉,不想看星星,就看看手里的链节。”
他指尖在她腕间的链节上轻轻敲了敲:“它是用银料熔铸而成的,比天上的星星更存实感。”
“星星会隐去光芒,会被黑夜吞没,但这条银链不会。”
“它不会黯淡,不会消失,只要你紧紧攥着它,它就会一直在你手心,不离不弃。”
晚风卷着铃兰的冷香吹过来,吊篮又轻轻晃了晃。艾格把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让她少受些风,语气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软:
“至于灵魂……要是真有想滞留的理由,哪怕不变成星星,也会以别的方式留下来。比如我画架上没画完的铃兰——只要有人还记着、还想着,就不算真正离开。”
73指尖轻轻蹭过腕间被捂暖的银链,链节相撞的细响散在晚风里,将心底残存的惶惑揉得愈发淡了。
她望着艾格蓝眸里的碎星,语气少了之前的茫然,多了几分沉静:“若我记着你的画、记着这铃兰的香、记着你亲手做的银链,大抵就算把这些‘能留下’的实在,都攥在手里了吧。”
几片白色花瓣落在她的发梢。艾格的目光微微一顿,抬手时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指腹轻轻拂过她的发间,将花瓣拈走。
指腹蹭过她耳尖时,73微微缩了缩脖子。他没立刻收回手,只让指尖在半空悬了片刻,才缓缓落回身侧,语气依旧平稳得听不出波澜:
“本就如此。那些可见可触的实在之物,总是比凝望着终将消逝的星辰更为可靠。”
艾格垂眸看着她不再紧绷的指节,声音比晚风更沉些,带着不容置喙的认真:
“往后别总在书室熬着。调色时需要有人看着画布的光影,你若得空,便来画室待着——松节油的气息虽烈,却比旧纸的霉味更能让人醒神。”
73唇边牵起一抹浅淡却清晰的笑,指尖轻碰他垂在身侧的手,没有刻意收回,只静静停了片刻才自然落下:“那这季的铃兰画完,我等着第一个看。”
艾格抬眼望她,蓝眸里映着她的模样,没有别开视线,只轻轻“嗯”了一声,尾音清晰地落在夜色里。
他抬手捻起膝头一片完整的铃兰花瓣,递到她面前,指尖稳得没有半分晃动:“收着吧。它比星子的光久,也比书里的文字更有温度。”
73接过花瓣,指尖拢住那点凉与暖,没有立刻收进本子,只轻轻托在掌心。
她抬眼时,恰好与艾格望过来的目光相撞,轻声道:“纠结灵魂的去向,倒忘了眼前这些攥得住的暖意才最要紧。往后在书室待得久了,我就来画室看看你调色。”
艾格将73搂进怀里,他其实什么都很明白。
他的怀抱裹着松节油的淡香,混着夜色里的铃兰冷意,将她整个人轻轻拢住。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声音比刚才沉了些,没有追问的压迫感,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你有事瞒着我。”
73耳尖瞬间热了,脸颊贴在他的衣料上,能清晰触到布料下肩胛骨的轮廓,连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都像敲在耳边——比腕间的银链更实在,也更让她慌。
“我……”她的话到了嘴边又卡壳,喉间像堵了团软棉,“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这句谎话虚浮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声音在空气中飘摇不定。事实上,哪里是没想好,分明是不敢——她的计划毫无确定性可言。
艾格没戳破,手臂却悄悄收了收,恰好环住她的腰肢,力道不轻不重:既没让她觉得闷,又带着种不容挣脱的安稳。
他垂眸时,蓝眸里的碎星淡了些,多了点没说透的沉——他大抵是猜到了些什么。
“随你,想说便说吧。”他并未执意追问,“先休息一会儿吧。”
晚风还在吹,吊篮轻轻晃着,铃兰花瓣偶尔落在两人肩头。
艾格把她往怀里带得更紧些,让她完全陷进这方裹着松节油气息的怀抱里,连夜色的凉都似被挡在了外面。
他没再问,只将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轻轻落在她发间,蓝眸里的暗意慢慢压下去,只剩一片沉静。
……
我今天应该有空再加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