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三十八年的新正，洛阳行宫的琉璃瓦上还堆着残雪，太和殿的鎏金铜鹤嘴里却已吐出袅袅瑞香。景明薇立在丹陛之下，看着阶上垂落的明黄帷幔被穿堂风拂动，映着殿内烛火，将皇帝景元宏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今日是第三次选妃的觐见礼，吏部侍郎梁英发之女梁曼吟正跪在殿中，青色的冬装衬得她身形纤弱，发间一支银镶玉簪在一众珠翠环绕的秀女中显得格外素净。
“梁氏曼吟，吏部侍郎梁英发之嫡女……”内侍总管尖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特封为正六品宝林，居……”
“等等。”皇帝忽然抬手，目光落在梁曼吟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就让她住延禧宫吧。”
景明薇心中微动。延禧宫位于后宫最偏僻的角落，向来是失宠妃嫔的居所。梁英发虽是正四品吏部侍郎，但在世家林立的朝堂上并不算显赫，更何况此时定西夫人阿史那珂正宠冠后宫，为皇帝诞下八皇子，风头无两。让梁曼吟住延禧宫，显然是刻意冷落。
“谢陛下隆恩。”梁曼吟叩首谢恩，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怨怼。景明薇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想起昨日在御书房，父皇曾指着梁英发的奏折冷笑道：“不过是看定西夫人势大，想送个女儿来分宠罢了，朕偏不如他意。”
殿门忽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声，定西夫人阿史那珂八皇子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绯红蹙金绣西突厥纹样的宫装，头戴珍珠璎珞冠，怀中的婴儿裹着金线绣龙纹的襁褓，在一众素衣秀女中显得格外耀眼。
“参见陛下，”阿史那珂行西突厥礼，目光却落在梁曼吟身上，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这位就是新封的宝林吧？瞧着倒是个安分的。”
景元宏脸上露出难得的温和
“劳陛下挂心，”阿史那珂“已经好多了。倒是这位梁宝林，陛下怎么把她分去延禧宫？那里太偏僻了。”
“夫人费心了，”景元宏淡淡道，“朕自有安排。”
阿史那珂碰了个软钉子，却依旧笑容不减：“陛下英明。只是臣妾想着，如今后宫空悬，不如让梁宝林跟在臣妾身边学学规矩？”
景明薇心中冷笑。阿史那珂这是在向梁曼吟示威，也是在试探皇帝的态度。自她生下八皇子，又手握凤印，早已不把其他妃嫔放在眼里。
“不必了，”景元宏摆摆手，“梁宝林初入宫，让她先安分待着吧。”
梁曼吟始终跪在地上，仿佛没听见两人的对话，只是低头盯着青砖缝里的积雪。景明薇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在定西夫人的刻意刁难和皇帝的明显冷落下，她还能如此镇定，要么是真的心如止水，要么就是城府极深。
选妃礼结束后，景明薇在回廊处遇见了德妃司马若桃。她正带着四皇子七皇子和大公主傲雪在赏雪，豳王遗女凌霜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跟在后面。
“公主，”司马若桃福礼，目光瞟向延禧宫的方向，“这位梁宝林，怕是要步姚才人的后尘了。”
景明薇知道她指的是姚念波当年被冷落椒风殿的事。如今姚念波虽因五皇子的关系得了些脸面，但依旧不得宠。
“德妃娘娘说笑了，”景明薇淡淡道，“梁宝林刚入宫，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司马若桃轻笑一声：“公主就是心善。不过说起来，定西夫人真是好福气，刚生下八皇子就晋封贵妃，如今又得了凤印，真是羡煞旁人。”
景明薇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心中暗道：司马若桃虽抚养着四位皇子公主，但定西夫人有西突厥做后盾，又生下皇子，早已后来居上。司马若桃怕是坐不住了。
果然，没过多久，延禧宫就传来消息，说梁曼吟水土不服，病了一场。景明薇抽空去探望，却见她正坐在窗边看书，气色虽有些苍白，却不见病容。
“参见公主，”梁曼吟起身行礼，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个小火盆，连炭火烧得都不旺。
“身体好些了？”景明薇打量着她，“怎么不多添些炭火？”
“谢公主关心，”梁曼吟垂下眼帘，“臣妾初入宫，不敢浪费。”
景明薇叹了口气：“你也别太委屈自己。你父亲毕竟是吏部侍郎，你若过得不好，他在朝中也难做人。”
梁曼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公主心肠真好。其实臣妾知道，陛下让臣妾住在这里，是因为……”
“因为定西夫人风头正盛，”景明薇打断她，“陛下需要平衡，却又不想得罪西突厥，只好冷落你了。”
梁曼吟苦笑一声：“公主说得是。其实臣妾入宫，本就是父亲的意思，说什么‘为家族争光’，可谁不知道，这不过是拿臣妾去填坑罢了。”
景明薇看着她坦然的样子，忽然对她多了几分好感：“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又能如何？”梁曼吟拿起桌上的书，“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多看些书，至少能打发时间。”
景明薇拿起她看的书，竟是一本《孙子兵法》，不由得有些惊讶：“你看这个？”
“闲着也是闲着，”梁曼吟微微一笑，“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呢。”
景明薇心中一动，觉得这个女子或许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她放下书，道：“你自己多保重。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
“谢公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元启三十九年的夏天。洛阳行宫的荷花开得正盛，定西夫人阿史那珂的宫殿前更是日日歌舞升平，八皇子被皇帝视若珍宝。而延禧宫依旧门可罗雀，梁曼吟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去给司马若桃和定西夫人请安，几乎足不出户。
直到有一天，延禧宫忽然传出喜讯——梁曼吟有孕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后宫激起了涟漪。定西夫人阿史那珂听到消息时，手中的拨浪鼓“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她厉声问报信的宫女。
“回夫人，梁宝林娘娘……有孕了。”
阿史那珂脸色铁青，猛地站起来：“不可能！她不是一直被陛下冷落吗？怎么会……”
旁边的嬷嬷低声道：“夫人息怒。也许是陛下……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阿史那珂冷笑，“我看是梁英发那老东西在背后搞鬼！”
景明薇得知消息时，正在教凌霜画画。凌霜拿着画笔，歪着头问：“公主姐姐，梁宝林娘娘有小宝宝了吗？那她是不是就不会住冷宫了？”
景明薇放下画笔，若有所思：“也许吧。”
果然，梁曼吟有孕的消息传到皇帝耳中后，皇帝虽没表现出特别的欣喜，却也下旨将梁曼吟晋封为正五品才人，并且赏赐了不少东西。延禧宫的炭火终于旺了起来，也添了几个宫女太监。
司马若桃得知消息后，特意去延禧宫探望，还带去了不少补品。景明薇冷眼旁观，知道她这是在拉拢梁曼吟，想借此制衡定西夫人。
十月怀胎，梁曼吟竟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落霞。皇帝似乎对这个女儿格外开恩，下旨将梁曼吟破格连升两级，从正五品才人直接晋封为正三品昭媛，并且破天荒地给了她抚养女儿的权力。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按例，妃嫔生下公主，最多升一级，更何况梁曼吟出身并不高贵，又一直被冷落。如今破格连升两级，还获得抚养权，显然是皇帝有意为之。
景明薇去探望梁曼吟时，她正抱落霞，脸上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喜悦。延禧宫经过重新修缮，已不复往日的冷清，甚至添了不少精致的摆设。
“恭喜昭媛娘娘，”景明薇笑道，“小公主真可爱。”
梁曼吟抱着孩子，眼中闪烁着泪光：“谢公主。臣妾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有今天。”
“这是你应得的，”景明薇看着她，“不过你有没有想过，陛下为什么会破格提拔你？”
梁曼吟低下头，轻声道：“臣妾明白，陛下这是在敲打定西夫人。如今定西夫人势大，陛下需要有人制衡。”
景明薇点头：“你很聪明。但你也要小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定西夫人不会就此罢休的。”
“臣妾明白，”梁曼吟抱紧了孩子，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为了落霞，臣妾也会小心谨慎。”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喏声：“定西夫人驾到——”
梁曼吟脸色微变，连忙起身迎接。阿史那珂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宫装，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走了进来，
梁曼吟抱着孩子，眼中闪烁着泪光：“谢公主。臣妾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有今天。”
“这是你应得的，”景明薇看着她，“不过你有没有想过，陛下为什么会破格提拔你？”
梁曼吟低下头，轻声道：“臣妾明白，陛下这是在敲打定西夫人。如今定西夫人势大，陛下需要有人制衡。”
景明薇点头：“你很聪明。但你也要小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定西夫人不会就此罢休的。”
“臣妾明白，”梁曼吟抱紧了孩子，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为了落霞，臣妾也会小心谨慎。”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喏声：“定西夫人驾到——”
梁曼吟脸色微变，连忙起身迎接。阿史那珂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宫装，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走了进来，目光落在梁曼吟怀里的落霞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哟，这就是新出生的小公主吧？长得可真俊。”阿史那珂伸手想摸摸孩子的脸，却被落霞猛地躲开。
梁曼吟连忙道：“小公主认生，夫人恕罪。”
“认生？”阿史那珂收回手，眼中寒光一闪，“也是，毕竟是在冷宫里生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
景明薇皱起眉头：“定西夫人，昭媛娘娘刚生产不久，还请夫人嘴下留情。”
阿史那珂看了景明薇一眼，笑道：“公主这是在为她撑腰？也好，省得有些人得了点恩宠就忘了自己是谁。”
她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梁曼吟抱着孩子，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
“别害怕，”景明薇安慰她，“有陛下护着你，定西夫人不敢把你怎么样。”
梁曼吟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感激：“多谢公主。”
景明薇看着她，心中暗道：梁曼吟的晋升，果然引起了定西夫人的不满。皇帝这步棋，既是安抚梁英发，也是制衡定西夫人，可谓一举两得。但这也意味着，梁曼吟从此将被卷入更深的权力斗争中。
“你好好休养，”景明薇道，“记住，凡事小心。”
“是，公主。”
离开延禧宫时，景明薇看着天边的晚霞，忽然觉得梁曼吟的女儿取名“落霞”，倒也应了景。只是这落霞虽美，却也预示着夜晚的来临。梁曼吟在这深宫中的路，才刚刚开始，前方是福是祸，谁也无法预料。
景明薇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自己的宫殿。她知道，皇帝的每一次选妃，每一次晋升，都暗藏着政治考量。梁曼吟的破格晋升，不过是父皇平衡各方势力的又一步棋。
洛阳宫的夜，依旧漫长。而梁曼吟和她的女儿落霞，能否在这深宫中安然无恙，就要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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