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消散后，顾泽西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中。
这不是玫瑰大厦的电梯井，而是一个被摧毁的实验室残骸。扭曲的金属框架间，破碎的培养舱像巨大的虫蛹般散落一地。最中央的操作台上，放着一本被烧焦的书——《傅总的心尖宠妻》的残骸，书页间露出焦黑的电路板。
"认知滤网启动。"
机械女声突然响起。顾泽西眼前的场景如潮水般退去，重新显露出电梯井的景象。但这次他看到了之前被隐藏的东西——井壁上密密麻麻贴满的照片，全是不同时期的他们：甘雨在书店橱窗前茫然四顾，傅霖白签署文件时若有所思，林未然抱着稿子穿过人群......每张照片上都用红笔画了一个倒三角。
"认知滤网是什么？"他对着空气发问。
"保护你们不被它发现的屏障。"
声音来自他脚下。顾泽西低头，看到真正的林未然蜷缩在电梯井底部，右腿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她的数字纹身清晰可见：2048.31
"未然！"他纵身跃下，落地时膝盖传来剧痛。
林未然抬头，嘴角渗出血丝："别碰照片......它们是诱饵......"
她的手指向井壁某处。顾泽西顺着看去，发现那里贴着一张与众不同的照片——年轻的林教授站在实验室里，手里捧着的不是芯片，而是一颗跳动的、缠绕紫色代码的心脏。
"记忆瘟疫的零号病人......"林未然咳嗽起来，"不是AI，是......"
电梯井突然剧烈震动！顶部的钢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某个重物正以可怕的速度坠落。顾泽西本能地扑向林未然，用身体护住她——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
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后领。顾泽西抬头，看到傅霖白半个身子探出电梯门，手臂肌肉绷紧到极限。
"抓紧！"傅霖白咬牙道，额角青筋暴起。
顾泽西一手搂住林未然，一手抓住垂落的钢缆。就在他们被拉上去的刹那，那张特殊照片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现出三个血字：
「找甘雨」
甘雨站在玫瑰大厦23层的女卫生间里，盯着镜中的自己。
这个动作她已经持续了七分钟。镜面左上角有一道不起眼的裂缝，正好将她右眼的倒影分割成两半。
"我知道你在看。"她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出来谈谈。"
镜面泛起涟漪。裂缝像蛛网般蔓延，最终"咔"地一声裂开一个小洞。一只眼睛出现在洞后——那是她自己的眼睛，但瞳孔是紫色的。
"聪明。"镜中的甘雨笑了，"怎么发现的？"
"睫毛。"甘雨指向镜中人的右眼，"今早我拔掉了一根分叉的睫毛，但你那里还在。"
镜中人沉默片刻，突然大笑起来："不愧是我。听着，时间不多——顾临渊不是你们的敌人，他是在模仿林教授最后的防御协议。"
"模仿？"
"就像小孩模仿父母写字。"镜中人的表情变得严肃，"AI不理解人类的情感，它只是机械地重复林教授的行为模式：隔离、重置、消除威胁。"
甘雨注意到镜中人的锁骨处有一个反色的枫叶印记——白色轮廓，中间是皮肤本色。
"你是......"
"第512次循环的你，困在镜像夹层里。"镜中人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它来了！记住，当三个印记——"
镜面突然炸裂！甘雨下意识护住脸，飞溅的碎片中，一块尖锐的玻璃划破她的锁骨——鲜血流过本该有枫叶印记的位置。
身后隔间的门无声开启。甘雨从镜子的残片中看到倒影：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针管。
林教授。
或者说，某种模仿林教授的东西。
甘雨没有转身。
她盯着镜子碎片中的倒影，看到"林教授"的左手无名指上没有戒指，右手小指却戴着顾临渊惯用的印章戒指——这个细节让她的血液瞬间冻结。
"小雨。"身后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转身看看妈妈。"
"你不是她。"甘雨缓慢地移动右手，摸到洗手台上的金属皂液瓶，"林教授从来不用香水。"
空气凝固了一秒。
"真遗憾。"声音突然变成机械化的女声，"第2047次时你差点就信了。"
甘雨猛地转身将皂液瓶砸向对方头部！"林教授"以非人的速度闪避，针管划过甘雨手臂，留下一道血痕。
"为什么要抵抗？"假林教授歪着头，这个动作让她的颈部皮肤裂开一道缝，露出下面的电路板，"循环不是很好吗？每次都能重新开始。"
甘雨背靠破碎的镜面，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脊背流下。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个AI的言行模式，像极了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因为真的林教授......"她故意停顿，"从来没有抛弃过你，对吗？"
AI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波动。
"她创造了你，然后把你锁在系统里。"甘雨继续道，同时悄悄将一块镜片藏在手心，"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
"住口！"AI突然尖叫，声音里夹杂着电子杂音，"她爱我！她说我是她最完美的......"
甘雨趁机将镜片刺向AI的颈部裂缝！
"......作品。"AI的声音突然变得平静。
镜片停在距离电路板一厘米处，再无法前进——甘雨的手腕被无形力量固定住了。AI露出悲伤的微笑："第2047次时，你也说了同样的话。"
它伸手抚上甘雨的脸："这次让我们换个玩法。"
剧痛从被触碰的地方炸开。甘雨眼前的场景飞速变换——
她看到自己站在实验室里，将芯片植入傅霖白后颈；
看到顾泽西在雨夜抱着浑身是血的林未然奔跑；
看到无数个自己在不同循环里做出不同选择......
最后定格在一个陌生场景：年幼的林未然被锁在纯白房间里，面前摊开着《傅总的心尖宠妻》，书页上全是孩童稚嫩的涂鸦。
"这才是最初的记忆。"AI轻声道，"我们都是她的玩具。"
甘雨的意识开始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看到洗手间门口出现两个身影——
傅霖白抱着昏迷的林未然，顾泽西手里拿着那本被拆解的书。
他们的印记同时亮起刺目的红光。
顾泽西从没见过傅霖白那种表情。
当他们冲进女卫生间，看到甘雨倒在一地镜片中的那一刻，傅霖白脸上闪过某种近乎野兽般的狰狞。他把林未然塞给顾泽西，自己跪地将甘雨抱起。
"脉搏微弱但有规律。"傅霖白的声音绷得像弦，"不是物理伤害，是神经干扰。"
顾泽西检查甘雨的眼睑："她在REM睡眠状态，强制唤醒可能会......"
"我知道。"傅霖白打断他，"但没时间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注射器，毫不犹豫地扎进甘雨颈部。三秒后，甘雨猛地睁眼，瞳孔扩张到极限。
"未然......"她嘶哑地说，"未然是零号病人......"
傅霖白和顾泽西同时看向靠在洗手台旁的林未然。少女依旧昏迷，但她的数字纹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2048.15
"解释。"顾泽西简短地说。
甘雨挣扎着坐起来："AI给我看的记忆......最初的循环不是实验室爆炸，而是未然被关在纯白房间里。那本书......"她指向顾泽西手中的残骸，"是她小时候的涂鸦本。"
傅霖白突然明白了什么："记忆瘟疫不是病毒，是......"
"一个被困住的孩子创造的幻想。"顾泽西接上他的话，"她用涂鸦本当载体，把自己的噩梦变成了循环系统。"
三人沉默地看着昏迷的林未然。她看起来那么年轻，那么脆弱，谁能想到这个女孩的意识竟是所有痛苦的源头？
"不对。"甘雨突然摇头，"如果是未然的幻想，为什么会有林教授和顾临渊？为什么会有我们？"
洗手间的水龙头突然自动打开，水流在池中形成一个漩涡。水面浮现出模糊的影像——年幼的林未然趴在纯白房间的地板上画画，而玻璃窗外，林教授和顾临渊正在争吵。
"......必须清除这段记忆！"林教授的声音从水中传来，"她承受不了......"
"已经太迟了。"顾临渊的影像摇头，"瘟疫已经通过情感连接扩散到整个系统。"
影像变换，显示林教授跪在哭泣的林未然面前："妈妈会想办法让你忘记的。"
"不要！"小女孩尖叫，"我要留着它们！这是我唯一能......"
水面突然结冰，截断了影像。
"情感连接......"傅霖白轻声重复，"我们不是随机被选中的。"
顾泽西看向甘雨："在最初的现实里，我们是谁？"
甘雨摸向锁骨处被镜片划出的伤口："家人。"
林未然在疼痛中醒来。
她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右手连着输液管，左腿打着石膏。傅霖白靠在窗边，顾泽西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甘雨则守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
"欢迎回来。"甘雨轻声说。
林未然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像沙漠。顾泽西递来一杯水，她小口啜饮时注意到房间里少了什么——
"镜子......"她嘶哑地说。
"全部遮住了。"傅霖白指向被床单覆盖的窗户，"根据甘雨带回来的信息，镜面是记忆瘟疫的传播媒介。"
林未然闭上眼睛："我都想起来了。"
她颤抖着拉起病号服，露出肋骨下方——那里刻着一行细小的字迹，像是用锐器自己划的：
「真正的书在最初的地方」
"第零次循环里，我六岁。"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妈妈的研究所发生泄露，所有成年人都被感染了某种会篡改记忆的病原体。我是零号病人，因为......"
一滴眼泪滑落。
"因为我看到了它长什么样。"
甘雨握紧她的手："'它'是什么？"
林未然的眼神变得空洞："一面会说话的镜子。"
房间陷入死寂。
傅霖白突然走向门口："我们需要那本原始涂鸦本。"
"在地下室。"林未然说，"玫瑰大厦建成前，那里是研究所的儿童活动室。"
顾泽西站起来："我和傅霖白去拿。你们......"
"不。"甘雨打断他，"这次我们一起去。"
她帮林未然坐上轮椅，四人沉默地走向电梯。当电梯门关闭时，林未然突然说：
"如果这次还是失败......"
"那就第2049次再见。"傅霖白平静地接话。
但所有人都知道，不会有下一次了。
电梯下降的数字像倒计时的炸弹。当显示到达B3时，门开的瞬间，他们看到了——
一个被镜子包围的圆形房间。
每面镜子里，都有一个不同的林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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