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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藏机

青梧墨砚

沈清梧攥着双鱼符,绕开江堤捕快,摸黑穿过后街窄巷。西市的“醉仙楼”灯笼高挂,猩红的“酒”字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这楼是座三进的木构建筑,一楼大堂摆着二十几张榆木八仙桌,二楼雅间雕着缠枝莲纹的栏杆,三楼据说常年锁着,是掌柜的卧房。

她刚踏进门,一股浓烈的酒肉香便扑面而来。大堂里坐满了人:穿茧绸长衫的盐商正唾沫横飞地谈论“今年淮盐又涨了两成”,袖口的锦缎被酒渍浸得发亮;几个脚夫光着膀子划拳,粗瓷碗碰得山响;角落一桌捕快斜眼打量着她,皂靴上还沾着江滩的泥,腰间佩刀的鲨鱼皮鞘磨出了白茬。

“姑娘打尖还是住店?”一个瘸腿的店小二颠着脚迎上来,他头戴旧毡帽,穿件打了补丁的蓝布短褂,手里的抹布油光锃亮。

“找你们掌柜的,要一坛‘沧江雪’。”沈清梧压低声音。

店小二三角眼一眯,上下打量她片刻,忽然咧嘴笑了:“贵客里边请!掌柜的在二楼临窗雅间呢。”他引着她穿过大堂,路过盐商桌子时,只听一个酒糟鼻胖子拍着桌子骂:“转运使那老匹夫!说好的私盐走江堤,偏要改道芦苇荡,这下好了,上个月沉了三船!”

二楼走廊铺着磨损的红毡,墙上挂着几幅墨宝,最显眼的是幅“对酒当歌”,落款模糊不清。店小二敲了敲最里间的门:“掌柜的,有位姑娘要喝‘沧江雪’。”

“进来。”里面传来个沙哑的声音。

沈清梧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干瘦老头坐在窗前,正用指甲刮着桌上的酒渍。他穿件宝蓝色潞绸对襟褂子,却在袖口补了块粗布,腰间系着麂皮钱袋,坠着串钥匙叮当作响。桌上摆着一碟茴香豆,一壶冷酒,旁边还放着个铜水烟袋。

“姑娘要‘沧江雪’?”老头头也不抬,拿起水烟袋“咕噜噜”吸了一口,烟气从他缺了颗牙的嘴角漏出来,“这酒金贵,得拿东西换。”

沈清梧将双鱼符放在桌上。老头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伸手抓过鱼符摩挲着,布满老茧的拇指划过莲花纹:“三年了……总算有人来问了。”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片染血的帕子,帕角绣着朵残莲,正是李月娘的针脚。

“月娘出事前三天,来我这儿藏了个匣子,”老头压低声音,凑近时沈清梧闻到他身上混合着烟油和陈酒的味道,“她说若有戴双鱼符的人来,就把帕子给他,匣子在……”

“哐当!”楼下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紧接着是捕快的吆喝:“都不许动!查私盐通匪!”

老头脸色大变,一把将帕子塞给沈清梧:“从后窗走!匣子在西城外破土地庙的香炉底下!”他说着,抓起桌上的酒壶砸向门板,“狗娘养的!又来砸老子的场子!”

沈清梧翻出后窗,踩在二楼的雨搭上。楼下院子里,几个捕快正踢翻桌子,那个酒糟鼻盐商被按在地上,锦袍下摆撕开了道口子。她瞥见墙角柴火堆后,有个黑影一闪,手里似乎攥着支湘妃竹扇——是谢云峥!他朝她指了指西边,随即消失在暗影里。

三更梆子响过,沈清梧摸黑来到西城外的破土地庙。庙门只剩半扇,门楣上的“福德正神”牌匾裂了道缝,土地爷的泥像缺了胳膊,供桌上摆着几个发霉的馒头。

香炉是个半人高的铸铁鼎,锈迹斑斑。她费力挪开香炉,底下果然有个一尺见方的木匣。匣子里没什么金银,只有一叠油纸包着的账本,还有枚刻着“沧州转运使司”的象牙印章。

她借着火折子的光翻看账本,上面用蝇头小楷记着每月从芦苇荡走私的盐量,经手人一栏赫然写着“王三”——正是今天在染坊见过的老匠人!而最后一页画着幅简笔画:芦苇荡深处有个小岛,岛上插着面黑旗,旗上绣着条白鱼。

“姑娘好雅兴,深夜逛庙。”一个戏谑的声音从神像后传来。

沈清梧猛地转身,火折子照亮来人——是白天在醉仙楼骂街的瘸腿店小二!他此刻没戴毡帽,露出光头上的戒疤,身上的补丁短褂换成了件黑色劲装,腰间别着把鱼肠剑。

“你是谁?”沈清梧后退半步,手按上腰间的银针。

“我?”店小二咧嘴一笑,缺了颗牙的位置漏风,“醉仙楼店小二,兼给转运使大人看场子。”他把玩着手里的剑,“月娘那丫头不识好歹,非要看账本,结果呢?”他指了指土地爷泥像,“就跟这老东西似的,缺胳膊少腿咯。”

话音未落,庙外传来马蹄声。店小二脸色一变,挥剑砍向沈清梧:“账本留下!”

沈清梧侧身躲过,银针直刺他手腕。店小二吃痛松手,鱼肠剑掉在地上。他咒骂一声,转身从破窗跃出。沈清梧刚要去捡账本,却见门槛上躺着个油纸包,正是醉仙楼老头给的那半片帕子,帕子下面压着枚青铜鱼符——是谢云峥的!鱼符旁边还放着颗晶莹的珍珠,滚落在发霉的供品之间,在火光下闪着冷冷的光。

她捡起鱼符和珍珠,忽然听见庙外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闷哼。她冲到门口,只见夜色中几匹快马绝尘而去,地上躺着个黑衣人影,正是刚才的店小二,心口插着支袖箭,箭头淬着蓝汪汪的毒。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夜——半——三——更——”

沈清梧握紧鱼符,珍珠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这颗珠圆润异常,竟是宫里才有的南海东珠。她忽然想起《沧江志》里的记载:“沧州盐引,每岁入贡东珠十斛,由转运使司督办。”

看来李月娘不仅撞破了私盐交易,还发现了转运使克扣贡珠的秘密。而谢云峥,这个来自京城的神秘男子,腰间系着双鱼符,袖中藏着东珠,他的出现,究竟是为了追查盐引,还是为了给月娘报仇?她将账本揣进怀里,借着微弱的月光望向芦苇荡方向。夜风吹过,带来江水的腥气,也带来远处隐约的渔歌声。那歌声苍凉悲戚,像是在唱:“沧江水深,莫过人心;芦苇荡长,难藏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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