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碗(杨盈)的心脏在宁远舟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破胸腔。
洞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篝火的光芒在她眼中明明灭灭,映照出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知道,不能再敷衍了。
宁远舟要的不是某个细节的解释,而是一个能将这些“异常”串联起来的、相对合理的说法。
否认和装傻只会让裂痕更深,最终可能导致他们放弃甚至……处置她这个来历不明的“殿下”。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目光缓缓扫过宁远舟、任如意和于十三,最终低下头,看着自己依旧有些颤抖的手指,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不愿回首的痛苦:
“远舟哥哥……如意姐……十三哥……”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积蓄勇气,
“你们觉得……一个人,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之后,会不会变?”
她抬起眼,眼中水光氤氲,却不是伪装,而是想起了原主杨盈濒死的恐惧以及自己对原著结局的意难平,两种情绪交织,让她此刻的神情真实得令人动容。
“沙匪那日……孤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
“冰冷的刀锋,温热的血……还有那种……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等着一切结束的绝望……”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身体微微瑟缩,那是身体对恐惧最真实的记忆。
“孤醒来后,很久都无法安睡,一闭眼就是那时的场景。”
她继续说着,语速很慢,仿佛每个字都耗费着极大的力气,
“皇嫂担忧,请了太医署的院判大人。那位老大人不仅开了安神的方子,或许是为了宽慰孤,或许是有感而发,他对孤说了很多话……”
这是她之前埋下的伏笔,现在要将其扩大和深化。
“他说,深宫高墙能护住性命,却护不住一世。他说世间险恶,远超书本记载。他说……若想真正活下去,不能只做一朵依附他人的莬丝花,必须自己长出尖刺,必须看得懂风向,必须……知道如何活下去。”
她将一些现代的观念,包装成一位历经沧桑的老太医的感慨。
“他说了很多杂事,提到了些民间疾苦,甚至……甚至闲聊时,说起过一些奇闻异事,比如边军如何用简单的机关预警,比如一些常见的伤药和毒物……他说见识得多一些,关键时刻或许能保命。”
她巧妙地将自己那些超前的知识来源,归结于一位身份足够、且因她“受惊”而多话的老太医的“闲聊”和“感慨”。
“孤当时惊魂未定,很多话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害怕。但那些话,不知怎么,就印在了脑子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头,
“这一路上,经历了更多……看到诸位拼死护卫,看到流血厮杀,看到元禄病重……那些害怕反而被逼退了。”
她抬起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虽然依旧带着泪光,却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孤只是突然想明白了老院判的话。孤不想再那样无力地等死,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孤是这个使团名义上的首领,孤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看出一点不对劲,哪怕只是记住一个药名,哪怕提出的主意笨拙又危险……孤也想试试!”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所以,宁大人问孤为何与往日不同……”
她惨然一笑,泪水终于滑落,
“ 或许是因为,以前的杨盈已经死在那场沙匪袭击里了。活下来的这个……只是想拼命抓住一切能活下去的机会,哪怕……变得不再像自己。”
说完这番话,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不再言语。
洞内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她这番话,九分真,一分假。
真的部分是原主杨盈的经历和情绪(被她放大和借用了),以及她本人迫切想活下去、想改变结局的决心。
假的部分,则是那位“老院判”的具体言论,这是她为自己知识来源找的、目前最能自圆其说的借口。
宁远舟沉默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似乎在衡量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
于十三收起了所有玩世不恭,表情有些复杂。
任如意擦拭短刃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清冷的目光落在苏小碗微微颤抖的肩背上,看不出情绪。
良久,宁远舟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濒死之劫,确实足以改变一个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
“殿下能有此心,是使团之幸。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沉稳却带着告诫,
“世事并非仅有决心便可。往后之事,还望殿下量力而行,多以自身安危为重。”
他没有完全相信,但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
毕竟,性格因重大变故而改变,并非罕见之事。
而一位老太医对受惊公主的多嘴“教诲”,也勉强能解释那些零碎的知识。
但这并不意味着疑虑完全消除。
宁远舟的话更像是一种暂时的、留有余地的认可,同时划下了界限——你可以尝试改变,但不要擅自行动,一切以安全为上。
苏小碗心中稍稍一松,知道暂时过关了。
她抬起头,擦去脸上的泪水,用力点了点头:
“孤明白。谢宁大人。”
于十三适时地打了个哈哈,试图驱散凝重的气氛:
“哎呀,这可是好事啊!咱们殿下经此一难,脱胎换骨,以后必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等到了安都,说不定还能大展身手呢!”
他一边说,一边将烤得半干的饼子分给大家,
“来来来,先吃点东西,压压惊。”
任如意接过饼子,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开始擦拭她的短刃,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然而,苏小碗知道,那根刺依然存在,只是暂时被按了下去。
她需要时间,需要真正的行动,来慢慢赢得他们真正的信任。
她小口啃着干硬的饼子,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洞外漆黑的夜色。
元禄,你们一定要平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