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幽蓝的光芒映在林晚深不见底的瞳孔里。《从“Hello World”到十亿估值:一个“偷窃者”的代码自白书》——这行黑色标题如同无声的宣战书。她的指尖悬在冰冷的回车键上方,如同悬在命运的铡刀之上。
无名指上,那枚断裂的银戒指硌着骨头,冰冷的断茬带来尖锐的刺痛感,像一根刺,扎在血肉深处,提醒着她来路的泥泞与不堪。王秀芬那带着哭腔、描述林老头在屎尿污秽中垂死挣扎的声音,还在耳蜗深处嗡嗡作响。羞耻、愤怒、冰冷的算计……所有激烈的情绪在胸腔里反复冲撞,最终被一股更庞大的、冰冷的疲惫压下。
她最终按下了发送键。
指尖落下的瞬间,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
“嗡……”
服务器负载的轻微波动通过指尖传来。那封凝聚着她血泪、屈辱与全部技术尊严的《自白书》,连同李文团队通宵整理出的、布满失败报错和稚嫩代码的原始积累附件,以及陈默律师提供的、证明林俊资产状况及遗嘱合法性的铁证,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冰块,瞬间引爆了整个中文互联网!
星宸科技官方账号发布的这条消息,在短短十分钟内,转发、评论数以百万级暴涨!
热搜榜瞬间被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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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的风向,在铁证面前,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掰转!
“我的天!看哭了!从第一个报错截图开始……这真的是一个零基础小白的挣扎史!那些密密麻麻的error……简直是我学编程时的噩梦复刻!”
“泪目+1!那个‘死循环’调试记录……她卡了整整两天!注释里全是自我怀疑的碎碎念……太真实了!这才是普通人的逆袭,没有金手指!”
“林俊的银行流水截图……名下所有账户加起来不到五万块?哪来的三十万救命钱?王桂香那一家子吸血鬼!诬陷!绝对的诬陷!”
“遗嘱公证文件日期明确!林俊生前半年就签了!把所有东西留给顾晚!这……这渣男唯一做对的事?不,这是迟来的赎罪!”
“看完附件里那些早期项目代码……笨拙但扎实!大神真的是从泥坑里爬出来的!‘偷窃者’?放屁!她的每一行代码都是血汗!”
“心疼顾总!被那样的家庭折磨了三年,还要靠自己拼出血路!最后还要被当众泼脏水!王桂香林梅林哲滚去吃牢饭!”
“星宸的核心算法壁垒是实打实的!看看那些原始项目日志!质疑技术价值的可以闭嘴了!”
“这才是真正的女企业家!不卖惨!不回避!用最硬的代码和历史记录砸碎谣言!粉了!星宸股票给我涨!”
那些曾经跟风质疑、深挖“顾总过往”的自媒体,此刻要么销声匿迹,要么迅速调转枪口,开始大篇幅转载《自白书》内容,分析早期代码的“成长性”,感叹“凤凰涅槃的励志”。资本市场的反应更是敏锐直接——星宸科技在纳斯达克挂牌的股票(SCAI),在短暂恐慌性下挫后,如同被注入强心针,K线图划出一道近乎垂直的、令人瞠目的深V反转!股价不仅收复失地,更在巨大的市场情绪和对其创始人韧性、技术硬核实力的双重认可下,一路狂飙,创下历史新高!
冰冷的屏幕光芒映照着林晚毫无血色的脸。她一条条刷着爆炸增长的评论和新闻标题,看着那些“心疼”、“泪目”、“硬核”、“励志”的字眼,看着股价那根疯狂上蹿的红线……胸腔里却没有任何激动或快慰。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麻木的荒芜。那些用血泪浇灌的过往,那些深埋心底的耻辱与挣扎,如今被当成励志传奇供人围观、消费、赞叹。这究竟是胜利,还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无声的凌迟?
手机震动。
屏幕上跳动着张董的名字。
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恶心感,接通电话。
“晚晚!”张董的声音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兴奋和一锤定音的果断,“干得漂亮!惊天逆转!股价已经突破发行价200%!华尔街那帮鲨鱼现在眼睛都绿了!舆论彻底翻转!星宸的核心价值不仅无损,反而被镀上了一层传奇色彩!董事会一致决议,立刻启动C轮融资谈判!估值……可以大胆往十五亿美金以上谈!这次,我们要挑最顶尖的资本入局!”
张董的声音如同高速行驶的列车,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对财富增长的狂热。
林晚静静地听着。
窗外的阳光炽烈,城市的喧嚣隐隐传来。无名指上,戒指的断口依旧冰冷地刺痛着神经。
“晚晚?”张董似乎察觉到她的沉默,语气稍微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和……更深层次的、属于资本家的冰冷计算,“这次风波,虽然凶险,但也证明了你的韧性和对公司的绝对掌控力。董事会对你信心空前。不过……”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老练的提醒,“资本的世界,永远比风暴更复杂。这次股价异动,拉升得太快太猛了。盘面数据显示……有一股不小的对冲基金,在风暴最猛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悄悄大规模建仓买入我们的看跌期权(PUT)。”
张董的声音变得凝重:“他们赌的,是我们会被这场风暴彻底击垮,股价暴跌。虽然你的《自白书》粉碎了他们的美梦,但这群饿狼,绝不会善罢甘休。赌输了,他们会损失惨重。损失越惨重,报复就越疯狂。接下来的路,恐怕不会太平静。恶意收购?狙击技术专利?联合竞争对手散布新的谣言?都有可能。晚晚,”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重量,“星宸的核心,是你。你的意志,就是星宸的方向。董事会……需要你更坚定地站在风暴中心。”
更坚定地站在风暴中心……
林晚的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戒指的断口更深地陷入皮肉,带来一阵清晰的锐痛。
像一个无形的枷锁。
“知道了,张董。”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会处理。”她挂断电话。
办公室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冰冷的奢华与窗外喧嚣的成功形成刺眼的对比。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
这一次,是陈默律师。
“顾总,”陈默的声音依旧平稳清晰,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意味,“林XX的情况已得到控制。当地民政和救助机构在接到我以公益律师身份发出的紧急协助函后,已联合派出所破门进入。人已送至县医院急救,严重脱水、营养不良、多处褥疮感染,但生命体征暂时稳定。后续会转入民政下属的福利院进行长期安置。所有紧急救助费用账单已传真至我处。”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当地警方在清理现场时,在老人紧握的手心里,发现了一枚……严重变形、几乎无法辨认的……铜质顶针。上面有长期使用磨损的痕迹。据王秀芬辨认,可能是……林老太(林俊奶奶)早年做针线活用的旧物。老人似乎……一直死死攥着它。”陈默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顶针已作为老人私人物品保管。是否需要……”
“不需要。”林晚的声音斩钉截铁,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打断了陈默的话。那个瘫痪在污秽中等死的老人,那枚被枯槁手掌攥着的、扭曲的铜顶针……这些画面带着强烈的冲击力撞入脑海,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她拒绝再次被拖入那个腐朽绝望的泥潭。“他的事,到此为止。后续安置费用,我会支付。其他一切,与我无关。”
挂断陈默的电话。
那股压抑的、冰冷的窒息感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沉重。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鹏城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泼洒下来,将脚下这片钢铁森林映照得一片辉煌。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白光,象征着资本永不枯竭的活力与冷酷。这里是权力的巅峰,也是欲望和厮杀的角斗场。她站在这里,像一个浴血归来的角斗士,赢得了暂时的欢呼,却也引来了更多贪婪而危险的注视。
无名指上,那枚断裂的银戒指,在炽烈的阳光下,扭曲的戒圈和凹陷的花纹显得愈发清晰、丑陋。断裂的茬口如同一个微缩的、永不愈合的深渊。
她抬起手。
指尖拂过那冰冷的断口。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没有试图摘下它。
而是用另一只手,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了一根极其坚韧、近乎透明的鱼线。
她的动作缓慢、专注,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断裂的银戒指,从无名指上褪下。
冰冷的触感离开皮肤的瞬间,带来一阵奇异的失落感。
她拿起鱼线。
细而坚韧的丝线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
她将鱼线的一端,极其小心地穿过戒指断裂处的一个微小孔隙(或许是戒圈上一处极细微的装饰缝隙)。
动作轻柔,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缝合手术。
然后,将另一端,以一种复杂的、确保牢固的方式缠绕在戒指完好的另一端。
戒指断裂的两部分,被这根近乎隐形的鱼线,以一种脆弱而坚韧的姿态,极其勉强地连接在了一起。断裂的茬口依旧狰狞地暴露着,凹陷的花纹并未因此变得完整,反而因为这根丝线的缠绕,显出一种更加破碎而倔强的美感。
林晚拿起这枚被鱼线强行“缝合”的戒指,对着窗外炽烈的阳光。
阳光穿过断裂的缝隙,穿过透明的鱼线,在冰冷昂贵的黑檀木桌面上投下一个小小的、扭曲而残缺的光斑。像一个永远无法圆满的句号。
又像一个不灭的印记。
她沉默地凝视了片刻。
然后,她拿起那根坚韧的鱼线,将戒指穿过。不再是戴在象征婚姻的无名指上。
而是将它,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冰冷的银戒,紧贴着胸口的皮肤。
断裂的茬口,如同一个微小的、永恒的刺,深深烙印在心脏上方。
那凹陷的缠枝花纹,紧贴着她的脉搏,随着心跳,传递着冰冷而真实的触感。
窗外,鹏城的正午喧嚣而冰冷。
无数看不见的资本暗流在涌动,新的风暴正在暗处酝酿。
林晚转过身。
深海蓝的礼服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胸口,那枚被鱼线强行“缝合”的断裂银戒,安静地垂落着,像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勋章。
她的目光投向办公桌上那巨大的屏幕。
上面,无数封新的邮件在闪烁。
有投资人的热情邀约。
有竞争对手的“祝贺”。
有技术团队的紧急待办事项。
还有公关部发来的、关于《自白书》后续舆论发酵及应对策略的详细报告。
风暴从未停歇。
她只是从一个风暴眼,踏入了另一个更庞大、更复杂的风暴漩涡。
但这一次。
她的胸口,紧贴着心跳的位置。
悬挂着一个冰冷、残缺、伤痕累累。
却无比真实的锚点。
林晚挺直脊背。
指尖重新落向键盘。
敲击声。
沉稳、清晰。
带着一种浴火之后、被荆棘缠绕着灵魂的、冰冷的坚定。
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在鹏城璀璨而冰冷的阳光下,书写着下一个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