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玻璃,华灯初上,来宾的车辆早已陆陆续续地到来。侍者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门口的招牌上写着:上校以上军衔酒水一律免费。军官们携着女伴款款而至,身后穿着西服的保镖一律被侍者拦在门外:不准带枪进入。这些军官第二天就要搭上前往山东根据地前线的火车,去与亲爱的八路军兄弟们交火了。新生的中国因为这帮纸醉金迷的家伙即将遭受新的苦难。一想到这,他恨不得一梭子将这些畜生全部放倒。
但是,此时的他却悠闲地搅动着手边的白兰地,略带玩味地看着这些穿着军装,高谈阔论的人们。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出手的。今夜,所有的真相都会浮出水面。但今夜,无疑将会是一场大屠杀。
既如此,不如趁现在好好享受这暴风雨前的平静。只是,一些穿着西装的陌生侍者,令他感到不安。
“先生怎么还是这身打扮?”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
“我没有军装,”他起身,将来人搂到怀里:“你今天真漂亮。”
“谢谢,”她替他整理好领带,然后她的唇凑近了他的脖子:“不过,我不喜欢你穿军装。”
“可惜错过了免费的酒水。”
“说不定还会错过点别的呢?”他搂着她旋转着从几个军官身边经过,听见他们正大声炫耀着自己的军衔。愚蠢的东西!
突然,灯“砰”地一声灭了,人们骚动了起来。与此同时,方才像木桩子一样安插在各处的侍者们悄然行动了起来,端着的餐盘里藏着一把锋利的餐刀,而黑暗里,军装上勋章的反光物质替他们确定了目标。军官们在迷迷糊糊之中便被一刀割断了喉管。
等到灯光逐渐恢复,女伴们发现自己洁白的裙子上沾满了自己男伴的血,于是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这时,他从她的眼睛里发现了一只准备按下扳机的手。
“快趴下。”他急忙将她扑倒,两人滚到一张打翻的沙发后面。那只装满了红酒的玻璃杯替他们挡下了子弹,玻璃爆裂开来,留下满地的血污。在暗处的杀手纷纷掏出枪开始了无差别射击,鲜血染红了黄色的窗帘,玻璃的破碎声,人的尖叫声和枪声,应和着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汇成了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等他回过神来,他吃惊地发现,一只纤细洁白的手,一只本该紧紧搂住他脖子的手,一只连提起一张凳子都显得费劲的手,此时正熟练地扣动着扳机。子弹呼啸着从他耳边穿过,撂倒了几个冲上来的杀手。然后她用七零八落的桌椅作为掩护,灵活地进行反击,那一身礼服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动作。她的眼神变得狠厉,快速地换弹匣,射击。杀手一个个应声倒下。
他愣住了。她的枪法与之前梧桐大道枪击案的杀手如出一辙:正中眉心。但很快更多的杀手涌了进来。
“跟我走。”她拉住他的手,拽着他往角落跑。那娇小的身躯似乎瞬间有了无尽的力量,人高马大的他竟然被她拽的踉踉跄跄!
“那边有个暗门,”她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把将他推进深不见底的夜色里:“快走!”
他最后的记忆,是她泪光闪闪的眼睛。
“什么,你说浣玉有可能是我方地下党成员?”同志一面给他包扎着受伤的手指,一面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不可能,我查了这一带的地下交通网,根本没有这个人的信息。”
他燃起一根烟,吐出一个个烟圈。那晚的情景历历在目。敏捷的身手,精准的射击,不需要任何解释,她要么是杀手,要么是情报人员。他苦笑,作为一个老特务,他竟然没能识破她的伪装。
杀手也好,特务也好,她究竟是敌是友?如果是敌人,她为何要救自己,又为何要策划那么多次暗杀?如果是友,为何没有留下任何信息?而他到目前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原本呼之欲出的真相,如今又朦胧了起来。
他吐出一个烟圈,耐心地等待烟雾散开。
“我要去找她。”他起身。
“你疯了?”同志拦住他:“现在全城警戒,你现在去找就是送死,何况她已经死了。”
回应他的只有沉重的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