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物质的丰沛都达到了极致——衣帽间里塞满了当季最新、甚至尚未发售的高定,梳妆台上是成排限量版饰品和护肤品,书房里的孤本书籍和顶级视听设备唾手可得。只要我开口,任何东西,无论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还是一碟异国他乡的时令水果,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由那些穿着笔挺制服、训练有素的佣人,悄无声息地呈到我面前。
是的,佣人。管家、厨娘、清洁工、园丁……他们像这座巨大豪宅里精密运转的齿轮,对我这个突然出现的、被限制自由的“客人”,展现出令人心惊的恭恭敬敬。他们的眼神低垂,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语气谦卑温和,挑不出一丝错处。可这份恭敬里没有好奇,没有探究,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或同情。仿佛在苏景辰的领地里,豢养一只金丝雀,用最华贵的笼子和最精致的饲料供养着,是天经地义、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他们的平静,比任何锁链都更清晰地告诉我:我的存在,我的处境,早已被默许,被安排,被纳入这森严秩序的一部分。
行动范围被精准地画地为牢。别墅的大门、通往车库和花园侧门的通道,永远有不动声色的“守卫”或恰到好处“正在工作”的佣人。无形的屏障比任何实体围墙都更令人绝望。我可以在数千平的空间里“自由”行走,可以享用米其林三星主厨的私宴,可以挥霍那些普通人一生难求的奢侈品,甚至可以对着窗外如画的景色发呆一整天。
但除了离开。除了踏出这由苏景辰意志所构筑的、金碧辉煌的牢笼。
这哪里是囚禁?分明是最高规格的圈养。他像个偏执的收藏家,用世间顶级的物质堆砌出一个无菌的温室,将我小心翼翼地放置其中,隔绝一切他认为的“危险”和“干扰”。他要我活着,要我看上去光鲜亮丽,甚至要我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唯独,不要我拥有离开他的自由。
那些佣人恭敬的姿态,管家一丝不苟的汇报,他们视我为“理所当然”的平静眼神,都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无声地扎进我的皮肤,提醒着我此刻的身份:一件被苏景辰精心收藏、不容他人染指,也绝不允许自己逃离的,活体藏品。
水晶吊灯的光芒洒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偌大的客厅寂静无声,只有远处落地窗外偶尔掠过的鸟影。管家一身熨帖的黑色制服,恭敬地躬身,姿态谦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传达意味:“苏先生,我们先生特意交代了,您有任何需要,请务必开口,不必客气”。
我疲惫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尖传来的微凉也压不下心头的烦躁。工作邮箱恐怕早已塞满了未读邮件,项目进度表肯定一片飘红……想到助理可能急得团团转,甚至已经准备报警,我就一阵窒息,
苏墨白“不必了”。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努力压抑着怒火,
苏墨白“麻烦转告你们先生,我还有工作!整整两天音讯全无,公司那边找不到人,估计都要惊动警方了!而且……”
我深吸一口气,直视着管家,一字一句清晰地强调,
苏墨白“苏景辰现在这种行为,是非法拘禁!是在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他明白后果吗”?
话音刚落,一道低沉而略带玩味的声音,裹挟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远远地从旋转楼梯的方向传来,打破了客厅的沉寂:
苏景辰“后果”?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踱步走近,语调慢悠悠的,却像冰锥刺入空气,
苏景辰“不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只要我能原谅你妹妹临阵脱逃、让苏家颜面扫地这件事,你—苏墨白,就‘什么都愿意’吗”?
管家像一尊训练有素的雕塑,在那声音响起时便已微微垂首。此刻见两位主角对上,空气中无形的硝烟弥漫,他立刻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他再次无声地、幅度极小地颔首,姿态依旧完美无缺,随即悄无声息地后退两步,转身沿着铺着暗纹地毯的走廊迅速隐去,将这片充满张力与对峙的空间彻底留给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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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将我领至的房间位于宅邸的顶层,足有七层之高。
厚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我几乎是立刻冲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猛地拉开厚重的丝绒窗帘——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同时也将令人眩晕的高度赤裸裸地摊开在我眼前。下方是精心修剪却显得遥不可及的花园,更远处是庄园的围墙,渺小得像玩具模型。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胃部条件反射地抽搐。
我下意识地抓紧了冰冷的窗框,指尖用力到泛白。
跳窗?这个在绝望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在现实的高度面前,瞬间摔得粉碎。七层楼,足以让任何企图变成一摊模糊的血肉。苏景辰……他连这点“后路”都替我“贴心”地堵死了。
一股混杂着荒谬、愤怒和屈辱的热流直冲头顶。我猛地转身,背靠着冰冷的玻璃,胸膛剧烈起伏,对着空无一人的华丽牢笼低吼出声,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讥讽:
苏墨白“我说的补偿?要么是倾家荡产的金钱赔偿,要么是给你们苏家当牛做马累死累活还债!白纸黑字,明码标价!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说过要拿自己的人身自由甚至……甚至身体来抵这种荒唐债了”?
冰冷的玻璃也无法平息心头的怒火。平生第一次,我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厚颜无耻的巅峰!能把强取豪夺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理所当然,甚至还带着点“受害者”的委屈?苏景辰这个男人……不简单,真他妈的不简单!
门被推开,苏景辰裹挟着一身未散的晚风走了进来。深色西装的剪裁利落得像刀锋,完美贴合着他挺拔的身形,领带纹丝不乱,每一处细节都透着属于上位者的严谨与疏离。他脸上那种因会议而凝结的冷硬尚未完全褪去,眼神扫过来时,带着一种天然的、拒人千里的审视感,仿佛空气都降了几度。
他几步便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开口便是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直接回应了我之前的抗议:
苏景辰“做牛做马” ?
他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苏景辰“不需要” 。
那深邃的视线像无形的网,将我牢牢锁住,一字一句清晰砸下,
苏景辰“我只要你——做我的人” 。
随即,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具压迫感的弧度,反问道:
苏景辰“至于钱?你觉得,我苏景辰看起来像是缺那点东西的样子”?
他那副理所当然、仿佛在谈论天气般的姿态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被囚禁的屈辱、对他无耻要求的震惊,混杂着一股豁出去的冲动,让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呛声回去,声音里淬满了尖锐的讽刺:
苏墨白“哦?做牛做马不需要,金山银山也不缺”,
我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神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带着淬毒的讥诮,
苏墨白“那你总不能是……缺爱吧”?
这句话像一块冰棱,猛地砸进了看似平静的湖面。
苏景辰听闻,眉梢极其细微地向上挑动了一下。那动作幅度极小,却像骤然拨动了某个危险的弦。他脸上公式化的冷硬瞬间被一种更复杂、更难以捉摸的神情取代——似笑非笑。眼底深处,仿佛有极快的光掠过,像是被精准地戳中了某个隐秘的角落,翻涌起一丝危险而幽暗的涟漪。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动怒,只是那目光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具有穿透力,牢牢地钉在我脸上,仿佛在无声地咀嚼着这句话的分量。
不否认?这个认知像电流般窜过我的脊椎,带来一阵荒谬的寒意。他竟然……默认了?巨大的失望和被欺骗感汹涌而至,我气得指尖都在发颤,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控诉:
苏墨白“苏景辰!我真是……看错你了” !
声音里充满了被颠覆认知的愤怒与痛心。
就在我情绪激烈地质问时,苏景辰对我的愤怒置若罔闻。他一边用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继续锁着我,一边极其自然地、悄无声息地抬起了手。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他反手精准地搭在了身后厚重的门把手上。
咔哒,一声清脆而冰冷的落锁声,在骤然沉寂下来的房间里骤然响起,清晰得如同惊雷。那声音像一道无形的铁闸轰然落下,瞬间将这个空间与外界彻底隔绝,也将我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彻底碾碎。
我的心跳猛地一窒,一股更深的恐慌攫住了喉咙。
他做完这一切,才慢条斯理地转回身,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过来,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甚至微微向前倾身,缩短了那本就不安全的距离,低沉的声音裹挟着一种冰冷的探究,像羽毛搔刮在紧绷的神经上:
苏景辰“哦?看错我了” ?
他重复着我的话,尾音带着一丝玩味的慵懒,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苏景辰“那不妨说说,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什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