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猩红的字迹，如同用新鲜血液书写，在深蓝色的手册封面上一点点晕染、凝固，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凌晨三点，检查猫眼。‘它’在看着你。”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瞳孔。心脏在短暂的窒息后，疯狂地、不规则地搏动起来。电梯轿厢惨白摇晃的光线下，这本手册仿佛有了生命，散发着不祥的恶意。
守则第二条：每天必须检查猫眼三次：上午八点整，下午五点整，凌晨三点整。每次检查时间不得少于三十秒。凌晨三点的检查最为关键，请务必集中精神。
而这条血字警告……它在强调凌晨三点！它在强调“它”在看着！
是补充？是警告？还是……某种更可怕的预示？
“它”？是昨晚那个让孕妇（或者说那个“东西”）崩溃的“它”？是搭在我肩膀上的冰冷的手？是电梯里那无形的、滴着粘液的恐怖存在？还是……这栋公寓本身？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电梯门依旧敞开着，门外七楼走廊死寂一片，702门板上那个暗红色的手印在昏暗光线下像一只凝固的、充满诅咒的眼睛。我握着这本变得滚烫的手册，像握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不能待在这里！电梯轿厢这个狭小的、刚刚经历过“13层”恐怖的空间，此刻比任何地方都更让我毛骨悚然。
我几乎是跌撞着冲出电梯，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手册封面那行血字在脱离电梯惨白光线后，似乎黯淡了一些，但依旧清晰刺目。
怎么办？回703？那个壁橱里可能藏着“东西”的房间？
不！绝不！
目光扫过走廊尽头那扇蒙尘的窗户和旁边锈迹斑斑的安全通道铁门。楼梯！只能走楼梯了！去一楼管理员室！至少那里是规则明确提及的“安全点”！
这个念头给了我一丝微弱的支撑。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702的门和那本诡异的手册，贴着墙壁，快速而无声地冲向安全通道。
吱嘎——
沉重的铁门被我用力推开，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刺耳。一股更加浓重的、混合着灰尘、潮湿霉味和陈年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地下洞穴般的阴冷。
楼梯间比走廊更加昏暗。声控灯似乎坏了，或者根本不存在。只有高处狭窄的气窗透进来些许灰蒙蒙的天光，勉强照亮盘旋向下的、布满灰尘和污渍的水泥台阶。扶手是冰冷的生铁，锈迹斑斑，摸上去一片粗糙的颗粒感。台阶的边缘磨损严重，有些地方的水泥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钢筋。
盘旋的楼梯向下延伸，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通往地狱的咽喉。
我扶着冰冷的铁扶手，心脏怦怦直跳。每一步踏在水泥台阶上发出的轻微声响，都在空旷的楼梯间里被无限放大、回荡，如同身后跟着另一个脚步声。我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几乎是半跑着向下冲去。
六楼……五楼……四楼……
每一层楼梯转角处的防火门都紧闭着，深绿色油漆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铁锈。门上的小窗玻璃大多蒙着厚厚的灰尘和污垢，看不清门后的走廊景象。整个楼梯间死寂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活下去……”守则第九条冰冷的字眼在脑海中闪过。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就在我冲到三楼与二楼之间的转角平台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平台正对着的那扇通往三楼走廊的防火门，似乎……有些不同。
门依旧是深绿色，布满锈迹。但门板上……靠近门锁的位置……贴着一张纸。
一张A4打印纸，用透明胶带随意地粘在门板上。纸张很新，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的神经瞬间绷紧。这是什么？通知？警告？还是……陷阱？
强烈的警惕让我不敢靠近。我站在几级台阶下，借着高处气窗投下的微弱光线，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纸上的字迹。
是打印的宋体字，标题加粗：
南山公寓临时补充规则
下面列着几条：
即日起，所有住户晚九点后禁止离开各自房间，直至次日早六点。
每日垃圾请放置于各自房门口，清洁人员将于上午九点统一收取。严禁自行前往垃圾处理间（位于地下二层）。
若在走廊或公共区域发现任何无主物品（包括但不限于玩具、衣物、首饰），请勿触碰，立即通知管理员。
……
我的目光快速扫过，心跳却越来越快。这些规则……和手册上的风格一致，冰冷，带着强制性。但……为什么是临时补充？贴在防火门上？而且，手册在我手里，它并没有更新这些内容！
难道……手册的规则……不是唯一的？或者说……规则……是可以被修改、被补充的？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规则本身都不稳定，那所谓的“安全”和“指引”还有什么意义？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手中的深蓝色手册。就在我低头的一刹那——
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防火门上方、靠近天花板阴影处的一个东西。
我猛地抬头！
在那张崭新的A4纸上方大约二十公分的位置，门框与墙壁的夹角阴影里……贴着一张纸。
一张……极其破旧、边缘卷曲发黄、沾满了深褐色污渍的……纸。
像是被撕下来的笔记本内页，又像是某种宣传单的残片。上面有字，是手写的，字迹潦草、扭曲、用力，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感：
“别信新规则！陷阱！他们想困死我们！午夜是唯一的机会！逃！逃出去！！！”
深褐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浸透了纸张的边缘和部分字迹。
新旧两张纸，上下紧贴在同一扇门上。新的规则冰冷有序，旧的警告疯狂绝望。像两个时空、两种命运的残酷叠印。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谁贴的？什么时候贴的？管理员贴的新规则？那这张旧的、染血的警告……又是谁留下的？上一个试图“逃出去”的住户？
“午夜是唯一的机会”……和手册强调的“凌晨三点关键检查”……时间点如此接近！是巧合？还是指向同一个恐怖的真相？
守则第八条：信任你的手册。它不会出错。
但手册本身出现了编号013，出现了诡异的血字警告，现在又出现了矛盾的、被染血警告否定的“临时规则”！
信任……到底该信任什么？
巨大的混乱和更深层的恐惧攫住了我。我站在冰冷的楼梯转角，进退维谷。去管理员室？那个贴出新规则、告诉我702空置、给我这本诡异手册的地方？还是……返回七楼，面对那个可能藏着“东西”的壁橱？
就在我心神剧烈动摇之际——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从楼下……从二楼的方向……传了上来。
哒…哒…哒…
缓慢、拖沓、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节奏感。
是老保安？！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身体僵硬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动不敢动。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盘旋的楼梯拐角，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链条拖在地上的……哗啦…哗啦…声。
不是老保安！老保安走路虽然拖沓，但没有这种链条声！
是谁？！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
我猛地看向旁边那扇贴着新旧规则的防火门！门把手就在眼前！
逃进去！躲进三楼走廊！
这个念头在恐惧的驱使下变得无比强烈！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用力去拧那冰冷的、锈迹斑斑的门把手！
咔哒！
门把手纹丝不动！锁死了！
怎么会？！楼梯间的防火门通常是常闭不锁的！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脚步声更近了！那金属链条拖地的哗啦声也清晰可闻！他甚至可能在下个拐角就出现！
我焦急地再次用力拧动门把手，甚至用肩膀去撞门！沉重的防火门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依旧紧闭着！锁得死死的！
绝望感瞬间淹没了上来！无处可逃！
脚步声已经踏上了转角平台下方的台阶！只要再上来几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目光猛地扫过门框上方！那个气窗！虽然蒙着厚厚的灰尘，但……似乎没有锁死？只是一个简单的插销？
没有时间思考了！
我踮起脚尖，手指颤抖着，拼命去够门框上方那个小小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插销！指尖勉强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用力一拨！
咔！
插销松开了！
我猛地用力向里一推
吱呀！
布满污垢的玻璃窗向内打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一股更浓烈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脚步声已经踏上了转角平台！
来不及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扒住粗糙的水泥窗台，像一只受惊的猫，手忙脚乱地、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膝盖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磨得生疼！手册被我紧紧攥在手里，封面上那行血字在昏暗光线下如同燃烧的烙印！
身体终于挤过了那道狭窄的气窗缝隙！我重重地摔落在三楼走廊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几乎就在同时——
一个佝偻的、穿着深蓝色老旧清洁工制服的身影，拖着一条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链，缓缓地从楼梯下方走了上来，踏上了我刚刚所在的转角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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