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照这天，空气里都浸满了阳光的味道，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即将挥发的、令人心慌的甜腻。塑胶跑道被晒得微微发软，踩上去有种奇特的弹力。操场上喧嚣得如同炸开的蜂巢，穿着各自班服的毕业生们叽叽喳喳地簇拥着，涌向一个个被标记为“青春回忆”的角落。
温芮宁夏翎！这边！梧桐道这边人少点！
温芮宁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小剪刀，轻易地刺破了嘈杂的背景音。她像只精力过剩的小鹿，几步就蹦了过来，一把攥住夏翎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夏翎被她拽着，跌跌撞撞地穿过嬉笑打闹的人群，脚下是熟悉的、被无数足迹磨得光滑的跑道。
夏翎慢点，要摔了（开心地看着温芮宁）
视线掠过喧嚣，她一眼就看到了梧桐道口那个身影。李羲承正被几个男生围着，似乎在商量什么拍照的姿势。他微微侧着头，阳光穿过头顶浓密梧桐叶的缝隙，跳跃着落在他干净利落的发梢和线条分明的侧脸上。他偶尔弯起嘴角笑一下，那笑意很淡，却像投入夏翎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温芮宁看！看！目标出现！
温芮宁猛地捏了一下夏翎的手，压低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怂恿，几乎要贴到夏翎耳边。
温芮宁天赐良机啊姐妹！就现在，冲过去！把那些在心里憋了八百遍的话，砸他脸上！
夏翎的心跳瞬间失去了章法，像一头被惊扰的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撞得她指尖发麻，喉咙发紧。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轰地涌上脸颊，烫得吓人。温芮宁的鼓励像滚烫的烙铁，反而把她钉在了原地。勇气？那东西此刻像烈日下的薄冰，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着李羲承随意插在裤袋里的手，看着他微微垂下的睫毛，看着他周围那群谈笑风生的朋友……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怯懦瞬间抓住了她。
夏翎我……我去那边看看……
夏翎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话音未落，她猛地抽回被温芮宁抓住的手，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扎进了旁边乱哄哄的人群里，几乎是落荒而逃。她甚至不敢回头，怕对上温芮宁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更怕对上李羲承或许会无意间投来的、带着询问的目光。
温芮宁喂！夏翎！你这个——
温芮宁气急败坏的喊声被身后鼎沸的人声迅速吞没。夏翎低着头，一路小跑，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脸颊的热度久久不退。梧桐道在她身后，连同那个阳光下耀眼的身影，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
操场另一头，足球门前，人稍微稀疏了些。巨大的白色球门框在阳光下投下斜长的影子，像沉默的巨人。夏翎和温芮宁刚被班里的“摄影师”指挥着摆好姿势——几个女生挤在一起，努力对着镜头挤出最灿烂的笑容。快门按下的瞬间，夏翎下意识地偏了偏头，想整理一下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却意外地蹭到了别在发侧的那枚小小的、缀着几颗水钻的发卡。
轻微的“啪嗒”一声轻响，在喧闹中几乎细不可闻。
发卡掉落在脚边沾着草屑的塑胶跑道上。
“好了好了，下一组！”摄影师大声招呼着。
人群开始松动、散开。夏翎急忙弯腰去捡。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也伸了过来，目标同样是那枚小小的、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的发卡。
指尖在离发卡几厘米的空中，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夏翎的呼吸一滞，抬眼看去。
李羲承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他微微俯着身，距离很近。夏翎甚至能闻到他校服上干净的、被阳光晒过的洗衣粉味道。他动作自然地先一步拾起了发卡，没有立刻递过来，而是用指腹轻轻拂去了卡子上沾着的一点尘土，动作带着一种不经意的细致。
李羲承夏翎（他的声音不高，清晰地传入夏翎耳中，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分辨不出是调侃还是陈述的笑意）你总是丢东西。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夏翎脸上。那双眼睛在阳光下是浅褐色的，很干净，像浸在溪水里的琥珀石。夏翎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疯狂擂鼓。她感觉自己脸颊刚刚退下去的热度又轰地一下席卷重来，比在梧桐道口时更甚。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慌乱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
李羲承嘴角似乎又弯了一下，很浅。他稳稳地将发卡放进夏翎摊开的掌心。冰凉的金属触感贴着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奇异的战栗。
李羲承下次小心点（他说，语气依旧是那种平和的、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的样子）
夏翎谢……谢谢（夏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细弱得如同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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