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夏翎的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更细密的纱。她依旧会习惯性地抬头望向二楼的楼梯口,但目光更加躲闪。偶尔在走廊、在食堂、在放学的路上遇见李羲承,她总是飞快地低下头,或者假装看别处,心脏却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她不敢去探究他是否用了药膏,更不敢去想他是否认出了那行字迹。
她似乎感觉到一些微妙的、无法言说的变化。比如,有时她低头走过二楼走廊时,会隐约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当她鼓起勇气飞快地抬眼望去,却只看到他和其他同学说话的身影,或是他匆匆走进教室的背影。是错觉吗?还是……他也在看她?这个念头让她既甜蜜又惶恐。
她发现李羲承额角的纱布很快拆掉了,留下一个淡淡的痂。他看起来一切如常,依旧是那个在文科班熠熠生辉的少年。他是否知道那盒药来自她?夏翎无从得知。那份带着药膏清冽气息的秘密,成了她心底最深最深的埋藏。
温芮宁翎翎,你脸怎么又红了?热的?(温芮宁咬着小卖部买来的冰棍,含糊不清地问,大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
夏翎没、没有啊,快走快走,数学卷子还没订正完呢!(夏翎慌忙否认,拽着温芮宁的胳膊加快脚步,试图甩开那个让她心慌意乱的身影和好友探究的目光)
真正让夏翎无暇他顾的,是日益迫近的高考。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飞快地撕去,从三位数锐减到两位数。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味。一班的教室,即使在课间也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书页翻动的哗啦声。每个人的课桌上都堆砌着摇摇欲坠的“书山题海”,各科试卷雪片般落下,几乎要将人淹没。
温芮宁我的妈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午休时间,温芮宁把头埋在厚厚一摞模拟卷里,发出哀嚎)我感觉我的脑细胞已经集体阵亡了!
夏翎(夏翎从一道复杂的电磁感应综合题里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她瞥见温芮宁生无可恋的样子,递过去一颗薄荷糖)再坚持坚持,快解放了。
温芮宁解放? (温芮宁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清凉的薄荷味让她稍微清醒了点,她凑近夏翎,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狡黠) 我看有些人啊,怕是‘心事’比卷子还重,压得解放不了哦。 (她意有所指地朝二楼的方向努了努嘴)
夏翎心里猛地一跳,像被戳中了最隐秘的心事,脸颊瞬间飞起红霞,她慌乱地抓起笔:
夏翎胡说什么呢!赶紧做题!这套卷子下午要讲的!
温芮宁看着好友瞬间红透的耳根和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作为死党,温芮宁没有点破,只是偶尔像这样,用半开玩笑的方式轻轻戳一下,看着好友像受惊的小鹿般慌乱,心里又好笑又有些微的酸涩。她知道夏翎把这份心事藏得有多深,在高考这座大山面前,任何分心都显得奢侈甚至“罪过”。
温芮宁好好好,做题做题!
温芮宁识趣地不再追问,也埋头进试卷里。只是在夏翎又一次无意识地用笔尖在草稿纸上反复描画着一个无意义的、类似“7”的符号时,温芮宁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压力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夏翎更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疯狂的复习中。只有在深夜,台灯的光晕圈出一小片疲惫的天地,她合上厚厚的习题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时,那个穿着白色7号球衣的身影、额角渗血的画面、还有那个被她小心翼翼塞进二楼桌肚的药盒,才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带来一阵短暂而尖锐的甜蜜,随即是更深、更绵长的酸涩与怅惘。
她把这份心思,连同那些写满公式的草稿纸一起,用力地压进了心底最深的抽屉,上了锁,贴上“高考后”的封条。只是抽屉偶尔会自己弹开一条缝,泄露出一丝让她心悸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