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被胸口那一点不祥的暗红微光勉强撕开一道口子。光芒仅能照亮脚下粗糙、布满尖锐碎石的岩地,以及顾屿那张在红光映衬下愈发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空气干燥冰冷,带着浓重的尘土味和一种仿佛沉淀了千年的、岩石本身的沉寂气息,吸进肺里都带着颗粒感。甬道异常狭窄低矮,林晚必须佝偻着身体,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尤其还要拖着顾屿几乎完全失去知觉的沉重身躯。
伤腿在冰冷和过度使用下早已麻木,左肋间的伤口每一次被牵动,都传来撕裂般的锐痛,提醒着她不久前那场绝望的自残。但此刻,这些痛楚都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和紧迫感压过——顾屿的生命,正在她臂弯里飞速流逝。他的身体冰冷得如同刚从冰窖中捞出,微弱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轻得如同羽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
“坚持住……顾屿……求求你……” 林晚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在死寂的甬道中空洞地回响,更添几分绝望。她咬紧牙关,汗水混合着血污和灰尘,从额角滑落,滴在顾屿冰冷的额头上。每一次拖拽,都耗尽她残存的力气,膝盖在尖锐的碎石上摩擦,留下新的血痕。她感觉自己就像在拖着一座正在沉没的冰山,而她自己,也即将被这无边的黑暗和重负彻底吞噬。
胸口的“鹰之匙”持续散发着幽幽光芒。那光芒仿佛拥有生命,随着她的移动和心跳,微微脉动着。冰冷的信息洪流并未停歇,只是暂时蛰伏,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准备给予她致命一击。更让她心惊的是,一种新的、难以言喻的“感知”正悄然滋生——并非清晰的图像或声音,而是一种模糊的、沉重的……存在感。仿佛在甬道前方那深不可测的黑暗尽头,盘踞着一个巨大、古老、沉睡了无尽岁月的庞然巨物。每一次心跳,都似乎与那遥远存在的“脉搏”隐隐呼应,带来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敬畏?恐惧?
代价……别相信它的力量…… 顾屿昏迷前的警告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她的心头。她低头看向怀中气息奄奄的爱人,又看向前方无尽的黑暗,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寒意。这钥匙指引的路,究竟是生路,还是通往更可怕深渊的不归途?
就在林晚的体力彻底耗尽,意识开始模糊,几乎要带着顾屿一起瘫倒在地时——
前方的黑暗,似乎……有了变化?
“鹰之匙”散发出的暗红光芒,仿佛被前方的黑暗吸收、或者说是……共鸣了?光芒不再仅仅照亮脚下,而是向前延伸,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绝对的黑暗中勾勒出一些模糊的、巨大而坚硬的轮廓!
同时,那股萦绕在精神层面的沉重“存在感”,骤然变得无比清晰和接近!仿佛她正一步步走向一头沉睡巨兽的心脏!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停下脚步,喘息着,警惕地望向那片被暗红微光勉强揭示的空间。
甬道在这里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完全由人工开凿而成的、半球形的石室出现在眼前!石室的穹顶高得超出了暗红光芒所能照亮的范围,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石壁和地面都由同一种深沉、近乎纯黑的巨大岩石砌成,岩石表面被打磨得异常光滑,反射着“鹰之匙”幽幽的红光,如同凝固的墨玉。空气在这里变得更加凝滞、冰冷,那股沉重的“存在感”几乎凝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石室的正中央,在暗红光芒所能及的最远处,矗立着一个物体!
那是一个巨大的、同样由纯黑岩石雕琢而成的圆形祭坛!祭坛大约半人高,直径超过三米,表面刻满了繁复到令人目眩的浮雕!在“鹰之匙”微光的映照下,那些浮雕仿佛活了过来:无数扭曲、痛苦、挣扎的人形;展翅欲飞、姿态各异、却都带着冰冷神性的巨鹰;还有大量无法理解的、如同星辰轨迹或玄奥符文般的几何线条!所有的线条都隐隐指向祭坛的中心——那里似乎有一个凹陷的圆环。
祭坛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威严和……死寂的气息。它不像是一个供人朝拜的地方,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墓碑,一个冰冷的封印!
林晚的呼吸几乎停滞。她认出了祭坛浮雕上那些巨鹰的轮廓——与“鹰之匙”上的核心纹路、与甬道入口那个鹰隼标记,如出一辙!守墓人的祭坛! 这里就是钥匙指引的终点?一个……坟墓?
而更让她心脏骤停的是——在祭坛冰冷基座的下方,靠近边缘的地面上,似乎……散落着一些东西!
在暗红光芒的映照下,她看到了一些被灰尘半掩的、形状熟悉的轮廓:几个早已锈蚀变形、但依稀可辨的氧气瓶残骸;几件同样破烂不堪、样式古老的深色帆布装备包;还有……一些散落的、已经发黄变脆的纸张碎片!
有人来过这里!而且,看那些装备的样式和腐朽程度,绝非近期!更像是……几十年前?
林晚拖着顾屿,艰难地靠近祭坛。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积尘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来到那些散落的装备旁,小心翼翼地用脚拨开厚厚的灰尘。
一个几乎完全锈烂的金属铭牌露了出来。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但林晚凑近仔细辨认,借着暗红的光芒,依稀看到了几个字母和数字:
“X-17……勘探队……A组……”
X-17?勘探队?A组?
林晚脑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她猛地想起,在调查顾屿“死亡”真相时,她曾无意中翻阅过一份尘封的、关于本市早期地下管网勘探的机密档案碎片!那上面提到过一支代号“X-17”的勘探小队,在几十年前的一次深层勘探任务中,于城市西区主排污管网区域……全员失踪!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为一桩悬案!
难道……他们最后来到了这里?这个隐藏在主排污管道深处的、属于“守墓人”的秘密祭坛?他们遭遇了什么?为什么装备散落一地?人又去了哪里?
一股寒意顺着林晚的脊椎爬升。这个祭坛,绝非善地!
她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巨大的黑色祭坛。这一次,她看得更清楚了。在祭坛中心那个凹陷的圆环内,并非完全空无一物。圆环的中心,似乎微微凸起了一个小小的平台,平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约莫巴掌大小的石盒!石盒的材质与祭坛相同,漆黑如墨,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中心位置,赫然刻着一个清晰的、展翅欲飞的鹰隼标记!标记的中心,是一个小小的、形状奇特的凹陷孔洞!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那个凹陷孔洞的形状……与她手中合璧的“鹰之匙”,完美契合!
难道……这就是放置钥匙的地方?是“守墓人”遗产的最终开启点?
就在这时!
“呃……咳……咳咳……” 一阵微弱到极致的咳嗽声从林晚怀中响起!
顾屿!他竟然在此时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涣散、迷茫,如同蒙着一层厚厚的灰翳。但当他模糊的视线,借着林晚胸口透出的暗红光芒,捕捉到那巨大的黑色祭坛和祭坛中心石盒上的鹰隼标记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刻骨铭心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不……不……” 他破碎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极度的惊骇和抗拒,“不能……放上去……晚晚……别……” 他挣扎着想抬起手,想阻止,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绝望的哀求,“……祂……会……醒来……”
祂? 会醒来?!
林晚如遭雷击!顾屿口中的“祂”是什么?!是钥匙蕴含的冰冷意志?是祭坛封印的存在?还是……守墓人守护(或者说囚禁)的东西?他如此恐惧,甚至超越了死亡本身!
顾屿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盯着林晚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的血沫:“……代价……是……灵魂……封印……不能……破……”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下去,身体猛地一沉,再次彻底失去了意识!这一次,他的气息微弱得几乎完全消失,仿佛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躯壳!
“顾屿!顾屿!” 林晚肝胆俱裂!顾屿的警告如同最冰冷的诅咒,将她推向了绝望的深渊!不放钥匙,顾屿必死无疑!放了钥匙,可能唤醒某个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代价是灵魂?甚至可能毁灭一切?
她低头看着怀中爱人濒死的脸,又抬头看向祭坛中心那个静静等待的石盒。手中的“鹰之匙”似乎感应到了祭坛的存在,暗红的光芒陡然变得明亮、炽热起来!那股冰冷的意志洪流再次变得汹涌澎湃,其中充满了急切的催促和一种……渴望回归的悸动!
碎片画面疯狂冲击:
祭坛中心凹陷的圆环,在插入钥匙后,缓缓旋转、下沉……
黑色巨石内部,亮起无数暗红色的能量脉络,如同巨兽复苏的血管……
穹顶之上,巨大的暗影巨鹰虚影缓缓凝聚,冰冷的眼眸俯视着祭坛……
深渊孔洞中,似乎有某种东西……在蠕动……在苏醒……
“不……不能……” 林晚摇着头,泪水无声滑落。顾屿的恐惧深深感染了她。这钥匙,这祭坛,都是不祥之物!
然而,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几乎要抱着顾屿远离这恐怖祭坛时——
“鹰之匙”的光芒骤然暴涨!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冰冷的意念洪流如同海啸般冲垮了她脆弱的抵抗!她的意识瞬间被淹没!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在顾屿最后的警告声还在石室中微弱回响的刹那,林晚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不受控制地、僵硬地抬了起来!那枚散发着妖异红光的、合璧的“鹰之匙”,被她自己的手,决绝地、精准地……按向了祭坛中心石盒上那个鹰隼标记中心的凹陷孔洞!
咔哒!
一声清脆、冰冷、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机括啮合声,响彻了整个死寂的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