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的指尖在加密手机屏幕上轻轻颤抖,冰凉的金属边框贴着她的指腹,像一道无声的警告。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被切割成细条,落在她交叠的手背上,光影斑驳如锁链;可那点温热却无法驱散掌心中的寒意——邮件里“瑞士”两个字像根细针,一下又一下挑动着她这半个月来紧绷的神经,耳鸣般在颅内回响。
“韩哥。”她按下通话键,嗓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喉间干涩得发紧,“帮我查这封邮件的源地址。”
二十分钟后,韩哥的视频通话弹了进来。
他眼底挂着青黑,指节抵着泛光的屏幕,呼吸略显急促,仿佛刚从一场潜行中抽身。
“苏小姐,这邮件用了三层暗网跳转,但我顺藤摸瓜黑进了对方云端——”他点击鼠标,投影幕布上跳出一个加密文件夹,蓝光映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球上,“里面有份瑞士联合私人银行的保险箱记录,持有人叫‘顾言’,DNA比对结果……”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压得更低,“和顾总的吻合度99.99%。”
苏棠的呼吸停顿了一下,胸口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住,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她盯着屏幕上那串熟悉的基因序列,忽然想起三天前在重症监护室,顾砚昏迷时攥着她手腕的手——那手心滚烫,指尖却泛着青白,指甲盖下透出病态的冷蓝,像雪地里冻僵的枝条。
他无意识地往她手心里塞,力道执拗,仿佛要把最后一点温度揉进她骨头里,连梦中都在确认她的存在。
“双重身份?”她喃喃出声,指尖抵住太阳穴,触感微凉,却压不住额角突突跳动的血管。
周秘书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皮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只有一缕淡淡的雪松香水味先于他抵达。
这位跟了顾砚十年的老臣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深潭,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沙哑:“七年前顾总发过一场高烧,烧到说胡话。我听他喊‘妈妈’,说‘瑞士的雪好冷’。后来顾老夫人突然安排他去海外治疗,病历本上写的是‘遗传性神经紊乱’,但……”他顿了顿,从西装内袋摸出一张泛黄的便签,纸角微微卷起,像是被反复摩挲过,“这是当年我替顾总收拾行李时,从他枕头底下捡的。”
便签边缘有焦痕,像是被火舌舔舐过,墨迹晕开,像被泪水泡过,洇出“顾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苏棠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两个字,纸面粗糙,带着旧时光的颗粒感。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冷风裹挟着城市尾气的微腥吹进来,吹得便签纸簌簌作响,像某种低语。
恍惚间她又看见监护室里顾砚蜷起的手指——原来他在昏迷时,连抓的都是另一个名字的残影。
“我去瑞士。”她抬头时眼尾泛红,声音却稳如刀锋,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一缕白雾,“韩哥远程破解银行系统,周叔帮我盯着顾氏,特别是白露。”
周秘书点头:“今早她让助理订了去日内瓦的机票,用的是假名。”
苏棠的瞳孔微微收缩,指甲在手机边缘划过,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她摸出手机翻到日程表,指尖在“瑞士行程”上停顿两秒,突然抬头对周秘书道:“帮我改签到明天凌晨的航班,然后让小徐用我的证件订今晚去巴黎的机票。”
周秘书瞬间明白,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放烟雾弹?”
“她越急着阻止,说明瑞士的东西越重要。”苏棠将便签小心收进翡翠镯子内侧的暗格里,玉面微凉,贴着腕骨,“我要让她以为自己赢了第一步。”
三小时后,白露在顾氏顶楼茶水间捏碎了第三个咖啡杯。
瓷片割破指尖,血珠渗出,混着褐色的咖啡滴落在地毯上,像一朵朵枯萎的花。
她盯着手机里“苏棠今晚飞巴黎”的消息,涂着酒红甲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凹痕。
那个贱人明明在董事会上压得她抬不起头,怎么可能突然转道巴黎?
除非……
她咬了咬后槽牙,拨通林母的电话:“苏棠要去欧洲,您不是说能让她有去无回?”
电话那头的林母正对着镜子补妆,听见这话动作微顿。
粉扑悬在半空,唇膏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她望着镜中自己精心保养的脸,想起二十年前被顾家赶出门时,顾夫人将支票拍在她脸上的声音——清脆、冰冷,像一记耳光。
“苏小姐要去瑞士的事,我自然会处理。”她对着镜子勾起嘴角,指尖轻轻划过耳垂上的钻石耳钉——那是今早苏棠让人送来的,附言说“感谢当年照顾顾晚”。
“那就好。”白露挂了电话,没注意到茶水间窗外,清洁阿姨的清洁车下,露出半截银色的录音笔,顶端红灯微闪,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瑞士的雪比苏棠想象中更冷。
她裹着黑色羊绒大衣站在联合私人银行门口,寒风如刀,割过裸露的脖颈,呼出的白气刚飘起来就被风卷走,碎成雾。
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踏在记忆的冰层上。
韩哥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电流杂音中带着一丝紧张:“已经破解了虹膜验证,您输入密码后,保险箱会在三十秒内打开。”
她按下密码时,指节因为寒冷微微发颤,指尖几乎失去知觉。
数字“19970518”——顾砚的生日。
金属箱门“咔嗒”一声弹开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耳膜嗡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后退。
最上面是一份泛黄的协议,标题“顾氏集团继承人基因备份计划”刺得她眼睛发疼,油墨的酸味混着尘封的纸香扑面而来。
翻到最后一页,顾砚母亲的签名还带着油墨香:“为防止顾氏血脉断绝,特将次子顾言的基因样本封存……”
“次子?”苏棠的声音在发抖,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她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
她突然想起顾砚总说自己是独子,想起他每次提到父母时,眼底那层化不开的雾。
协议底下压着一封信。
信纸边缘有火漆印,拆开时飘出淡淡茉莉香——那是顾砚常用的香水味,熟悉得让她鼻尖一酸。
“砚砚,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妈妈已经不在了。”苏棠念到第二行,眼泪就砸在纸上,洇开墨迹,“当年你爸爸为了顾氏继承权,坚持要送走你这个‘不祥’的次子。我偷换了你的出生证明,却只能在雪夜把你塞进瑞士的保育箱。对不起,妈妈没能保护好你……”
信纸最后几页被泪水晕开,她却仍在发抖着往下看:“后来我找到你,却不敢相认。只能在你生日时,让护工送一束雏菊——像极了当年你在孤儿院,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送你的那束。”
苏棠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颤抖着从保险箱最底层抽出一张照片——十五岁的顾砚站在医院门口,怀里抱着一束褪色的雏菊,雪落在他肩头,睫毛上结着细霜。
照片背面有行小字:“阿宝送的生日礼物,要保存到娶她那天。”
“阿宝……”她呢喃着这个只有他们知道的昵称,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照片上,温热的泪滴在冰冷的纸面晕开。
七年前她被顾家赶出门那天,是顾砚在巷口塞给她一包钱,说“阿宝别怕,我会来找你”;五年前她在天桥摆摊被混混欺负,是顾砚开着迈巴赫撞翻对方的摩托车,说“阿宝的摊子,只能我掀”;三个月前她被绑架,是顾砚单枪匹马闯仓库,把枪塞进她手里说“我教你开枪,以后谁惹你,直接崩了”。
原来他早就在找她,原来他从未忘记。
“叮——”
手机震动的提示音惊得她差点把照片掉在地上。
她手忙脚乱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顾砚”两个字。
她按下播放键,模糊的电流声里,传来他低哑的、带着鼻音的声音:“阿宝……我记起来了。”
尾音被电流切断,苏棠却已经捂住嘴。
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她望着保险箱里那封未读完的信,忽然注意到最底层还有一本旧书。
深褐色封皮上刻着些模糊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号。
她伸手去拿,指尖刚碰到书脊,手机又震动起来——是周秘书的消息:“顾总醒了。”
瑞士的雪还在下。
苏棠把旧书塞进随身包,转身时大衣下摆扫过保险箱边缘。
那本书的封皮在雪光下泛着暗金,隐约能看见“命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