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泛着冷白的光,荧光灯管在头顶嗡鸣,偶尔闪烁一下,像是电流在疲惫地喘息。
消毒水味浓烈得刺鼻,混着走廊尽头隐约飘来的药水气息,顺着门缝钻进来,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苏棠的高跟鞋跟叩在冰凉的瓷砖上,每一步都像敲在心脏上,回声在空荡的走道里来回撞击,仿佛有无数个她正从黑暗中走来。
周秘书抱着笔记本电脑走在左侧,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镜片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电脑边缘的磨损处。
韩哥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还在手机上快速打字——他刚联系上在美国做神经医学研究的同学,对方说二十分钟内回电。
他指尖敲击屏幕的节奏急促而精准,像在与时间赛跑。
“医疗系统的访问权限调好了。”周秘书将电脑转向苏棠,屏幕上跳出顾砚的脑部CT影像,灰白的切片一层层展开,如同被剥开的记忆,“顾总入院后所有扫描记录都在这里。”
苏棠的指尖悬在触控板上,微凉的塑料表面传来细微的静电感,忽然顿住。
她想起今早去ICU时,顾砚的手还像往常一样凉,苍白修长,静脉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她把平安扣塞进他掌心,金属边缘硌着他的指腹,他的手指无意识蜷了蜷——那动作轻得像风拂过,当时她只当是机械反应,现在看来——
“看这里。”韩哥凑过来,用指甲在屏幕右下角画了个圈,指甲刮过屏幕发出轻微的“滋”声,“普通昏迷患者的脑电波是平缓的正弦波,但顾总的……”他调出实时监测图,原本该是直线的波形像被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扭曲着向上突刺,“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频率异常的尖峰,像是某种干扰信号在压制自主意识。”
苏棠的呼吸陡然一滞,胸口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耳畔的寂静被放大,只剩下自己心跳的轰鸣,与远处仪器偶尔滴答的节奏重叠。
她想起三个月前顾砚在董事会突然晕倒,当时医生诊断是过度劳累引发的昏迷,可现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尖峰,分明是人为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嗡鸣贴着大腿传来,韩哥的同学发来语音:“这是新型神经干扰技术,我们实验室叫它‘意识锁’。受害者意识清醒,能感知外界,却像被封在玻璃罩里,无法传递信号。”
“谁能做到?”苏棠的声音发紧,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需要专业设备,还有……”对方顿了顿,“受害者信任的人。”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清脆得刺耳。
苏棠抬头,看见林母踩着珍珠扣的高跟鞋走出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像秒针走动,规律而压迫。
她身上的香奈儿套装在冷光下泛着珍珠白,衣料在灯光下泛出细腻的光泽,像朵精心修剪的白玫瑰,完美得没有一丝褶皱。
“小棠。”林母的声音甜得发腻,香水味随之漫开,是昂贵的鸢尾与琥珀,却让人莫名窒息。
她伸手要拉苏棠的胳膊,指尖几乎触到她的袖口,被后者不动声色避开。
“听说你接了顾氏代理CEO?我和你爸都担心呢——你到底是苏家养女,顾氏那么大的家业,哪能随便交给外人?”
苏棠垂眸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金属表带贴着皮肤发凉,凌晨三点十七分。
林母住在城郊别墅,开车到市中心医院至少要四十分钟,她会“刚好”在这个时间出现,显然是有人通风报信。
“阿姨有话直说吧。”苏棠从风衣内袋摸出录音笔,冰凉的金属外壳在掌心留下短暂的触感,她放在两人中间的长椅上,“我赶时间。”
林母的瞳孔缩了缩,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很快又堆起来:“我是为你好。你和阿砚结了婚,安心当少奶奶多好?上个月我去巴黎看薇薇,她开的珠宝展可气派了……”
“那是用顾氏的钱砸的。”苏棠打断她,声音像刀刃划过丝绸,“林小姐的高定珠宝,设计图是顾氏研发部去年淘汰的方案,生产成本不到售价的十分之一。”她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纸张边缘有些毛糙,指尖划过时微微发涩,“这是苏家收养协议的副本,阿姨应该记得,我十八岁时你们说‘养女和亲女一样’,所以没签断绝关系条款。现在苏家的股份,我和薇薇各占百分之三十。”
林母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微微发抖,像被抽走了血色。
她盯着那份文件,手指捏得泛青,指节发白,忽然站起身:“你、你这是威胁!”
“是提醒。”苏棠把录音笔装回口袋,金属外壳与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沙”声,“阿姨要是再半夜跑到医院说些没头没尾的话,我不介意把这段录音发给苏家董事会。”
林母摔门而去的动静还没消散,周秘书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脸色骤变:“苏总,白露副总裁在顾氏总部召开临时董事会,说您‘精神不稳定’,要送您去疗养院。”
苏棠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划动,调出顾氏大楼的实时监控——会议室里,白露正站在主位,身后的投影屏上是一张“重度焦虑症”的诊断书,落款是私人疗养院的公章。
她指尖划过屏幕,玻璃的冷感渗入神经。
“去顾氏。”苏棠转身往电梯跑,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韩哥紧跟在后,“周秘书,联系技术部锁死会议室网络;韩哥,黑进他们的投影系统。”
电梯里的镜面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发丝微乱,眼底却燃着不肯熄灭的火。
三个月前顾砚昏迷时,她不过是个刚转正的珠宝设计师,现在却要在一群老狐狸面前守住他的心血。
但此刻她怀里还揣着那本笔记本,最后一页的照片边缘被体温焐得发软,像顾砚从前摸她发顶时的温度。
顾氏顶楼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白露正举着麦克风:“鉴于苏棠女士无法履行CEO职责——”
“等一下。”苏棠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细针戳破气球。
所有人转头看她,她走到主位前,将U盘插进投影仪,“我这里有段视频,各位不妨看看。”
屏幕亮起的瞬间,白露的脸刷地白了。
那是顾砚的脑部扫描图,异常的脑电波像跳动的火焰:“这是顾总的实时脑波监测。他没有昏迷,只是被锁在意识里。”她看向白露,“白副总裁这么急着送我去疗养院,是怕他醒过来吗?”
会议室里炸开一片议论声,纸张翻动、椅子挪动、低语交叠,像潮水涌来。
白露攥着诊断书的手在发抖,纸张边缘被捏出褶皱,突然提高音量:“这能证明什么?不过是电脑合成的——”
“韩哥,放第二段。”苏棠打断她。
投影切换成顾砚的私人保险柜。
周秘书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递来一张纸条:“顾总上个月让我记的密码。”
金属柜门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空气都仿佛凝固。
苏棠取出里面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如果你听到这段话,说明我已经无法说话……”顾砚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却清晰得像他昨夜在她耳边低语,“但你要记住,信任韩哥,他会帮你找到真相。那些被转移的资产,被伪造的合同,都藏在我的意识里。等我醒过来,我们一起……”
录音突然中断,最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吸音,像有人在黑暗中轻轻应了一声“好”。
苏棠的眼眶发热,鼻尖泛酸,喉头像被什么堵住,却倔强地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她看向投影屏上跳动的脑电波,那些被压制的尖峰此刻竟有些许上扬,像顾砚在试着触碰她的指尖。
“散会。”苏棠将录音笔收进西装内袋,布料摩擦着指尖,“三日后,我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顾总的真实状况。”她看向白露,后者已经瘫在椅子上,“至于某些人……”她顿了顿,“最好祈祷顾总醒不过来。”
散场时,韩哥凑过来:“我联系了哈佛的神经科学家,他们有套脑波唤醒方案……”
苏棠摇头打断他:“等明天。”她摸了摸胸口的平安扣,金属贴着皮肤,还残留着顾砚今早塞给她的纸条的轮廓,“今晚,我要去ICU陪他说说话。”
深夜的ICU安静得能听见仪器的滴答声,规律得像心跳。
苏棠坐在顾砚床头,把笔记本摊在他手边。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阿宝的秘密基地”几个字上,泛着微蓝的光晕,像被时间封存的誓言。
她轻声说:“你说过要守护我一辈子,现在……换我来守护你了。”
病床上的手突然动了动,食指轻轻碰了碰笔记本的封皮,那触感轻如羽毛,却让苏棠浑身一震。
她猛地抬头,监测仪上的脑电波正剧烈跳动,曲线如风暴中的海面,像有人在黑暗中拼命敲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