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顶灯在头顶嗡嗡作响，电流声像生锈的锯子来回拉扯着神经。
苏棠的指尖悬在播放键上，能清晰听见自己手腕脉搏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耳膜，仿佛时间正从体内被一寸寸抽走。
空气凝滞如胶，连呼吸都带着静电的刺痒感。
“叮——”
录音的电流声像一根细针，精准扎进所有人的耳膜，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林母那带着尖锐尾音的笑声先漫出来：“等顾砚那病秧子死了，顾氏还不是我们的？到时候让白露把财务章一攥，什么苏棠不苏棠的，不过是个没脑子的——”
“啪！”
白露的指甲盖在桌沿刮出刺耳鸣响，她猛地站起来时带翻了椅子，椅背“哐”地磕在身后董事的膝盖上，对方疼得倒抽冷气，她却像没知觉似的，瞳孔缩成针尖：“伪造的！这肯定是伪造的！”她踉跄着扑向投影仪，染着酒红色甲油的手就要去扯连接线，指尖触到电线的刹那，一股微弱的电流窜上指尖，她却浑然不顾，却被两个保安一左一右钳住胳膊，制服摩擦声粗粝如砂纸。
“白副总别急。”苏棠的声音比空调风还凉，她滑动手机屏幕调出通话记录，指尖划过玻璃的触感清脆而冷硬，“去年七月十五，21:03到21:20，您和林母的通话时长十七分二十八秒。”她抬眼时，正好看见李董的保温杯“哐当”掉在地上，深褐色茶水在地毯上洇开，像团张牙舞爪的墨，蒸腾起一丝苦涩的茶香，混着地毯受潮的霉味，在鼻腔里凝成一团沉甸甸的压抑。
李董的手还保持着去捡杯子的姿势，后颈的肥肉跟着发抖，西装后领已被冷汗浸透，黏在皮肤上，凉得像贴了张湿纸。
他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就被安保按回椅子：“李董，您账户里那三笔标着‘设备采购’的转账，实则进了林母的海外账户——韩哥，麻烦把资金流向图投出来？”
大屏幕蓝光骤亮，映得众人脸色发青。
韩哥坐在后台操作台前，黑色卫衣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专注而冷静的眼睛，镜片后瞳孔随数据流快速跳动。
指尖在键盘上翻飞的速度快得像道影子，敲击声密集如雨点，每一次回车都像在为真相按下审判的开关。
他左手边的耳机里还残留着未断开的加密频道杂音，右手边一杯冷掉的黑咖啡边缘结了一圈油渍。
随着他最后一击回车，顾氏近五年的资金流向图如蛛网般铺展开：从顾氏公账出发的线条，有七根绕着境外空壳公司转了三圈，最终全部扎进“林氏珠宝”和“白氏贸易”的账户里。
线条红得刺目，像血管，也像刀口。
“这、这不可能……”李董的脸白得像被抽干了血，他突然抓住身边年轻董事的胳膊，指甲陷进布料，“小吴，你上个月还说顾氏的原料价压得漂亮——”
“那是白副总让我做的假报表！”市场部张经理猛地站起来，手机举得老高，屏幕反光刺进白露的眼。
他手指哆嗦着点开文件，白露的声音从手机里炸出来，混着茶水间回音和咖啡机低鸣：“那些老东西就认数据，等报表难看了，他们自然会求我回来——”
“够了！”白露突然暴喝，被保安钳制的手腕青筋暴起，手链撞击金属扣，发出一串金属颤音。
她扭头时发梢扫过苏棠的手背，凉得像蛇信子，带着廉价香水的甜腻和冷汗的酸味。
“你不过是顾砚养的金丝雀！他现在还在ICU插着管子，你凭什么坐这个位置？”
苏棠望着她扭曲的脸，忽然想起顾砚昏迷前发给她的最后一条消息。
那时他刚做完第三次手术，屏幕亮起时，她正蹲在ICU外的消防通道啃冷掉的三明治，面包干硬，咬在嘴里像砂砾，消毒水味钻进鼻腔，混着眼泪的咸涩。
消息是段语音，混着仪器嗡鸣的背景音，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阿棠，别怕。你是我的光，也是顾氏的光。”
“凭顾氏是他用命拼来的。”她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噎声——那是今早医生拍的视频，顾砚插着呼吸管，却硬撑着对镜头比了个歪歪扭扭的“耶”。
周秘书站在角落抹眼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顾总当年创业时，在这间会议室熬过三个通宵。那时候他发烧39度，还抱着计算器核对每笔订单……话筒里漏出的咳嗽声，现在想起来都揪心。”
李董瘫在椅子上，保温杯里的茶水还在往裤腿渗，他却像感觉不到湿冷似的，盯着大屏幕上的资金流向图直喘气，呼吸声粗重如风箱。
白露的指甲盖不知什么时候断了，红色甲片掉在财务报表上，像滴凝固的血，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她却毫无知觉。
她突然软下来，保安的手刚松一点，她就踉跄着坐回椅子，喃喃道：“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个？”
“因为有人想护着顾氏。”苏棠看向韩哥的方向，对方隔着屏幕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指尖还停留在键盘上，像战士收刀入鞘。
她又转向周秘书，老人正拿着手机低声说话，眼角还挂着泪，却冲她用力点头——刚才那通电话，是打给几位退居二线的老董事的，话筒里传来老人们沙哑却坚定的声音：“告诉苏小姐，我们信她。”
“苏小姐！”
最末排的木椅被推开，七十岁的陈董事扶着桌子站起来。
他西装前襟还别着顾氏三十周年的纪念徽章，金属边缘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旧光。
说话时声音抖得厉害，却字字清晰：“我老头子在顾氏干了四十年，当年顾总他爸带着我们吃泡面赶订单的样子，我闭着眼都能想起来。泡面汤洒在账本上，我们拿吹风机吹干，一页一页，像供着家谱。”他颤巍巍指向白露，“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早该滚蛋了！”
“支持苏小姐！”
“我们信苏总！”
附和声像滚水般炸开，掌声从稀疏到连成一片，像暴雨落在铁皮屋顶，震得窗玻璃微微发颤。
苏棠望着台下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顾砚常说的“顾氏不是公司，是家”。
原来这些人，从来都没忘记。
“你们疯了吗？”白露突然拍桌，眼泪混着睫毛膏糊在脸上，留下黑褐色的泪痕，像爬行的虫，“她连顾砚的记忆都没恢复！当年车祸后她什么都不记得，现在凭什么——”
“我不需要靠记忆活着。”苏棠打断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整间会议室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的声音——“嗒、嗒、嗒”，像倒计时。
她望着镜头，直播弹幕正疯狂滚动：“沈太太杀疯了！”“顾氏有救了！”“这才是真·掌中宝！”文字流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像一场无声的狂欢。
“我要靠未来说话。”她对着镜头笑了笑，那是顾砚教她的、谈合作时最得体的弧度，“从今天起，顾氏的每一笔账，都会在阳光下。”
直播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苏棠的手指在关闭键上停留了两秒，指尖传来轻微的震动反馈。
她望着黑屏里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医院走廊，顾砚插着尿管还非要签授权书让她当代理CEO。
那时他说：“阿棠，我信你。”
窗外的夜色已经深了。
苏棠关掉设备，走到落地窗前。
玻璃上蒙着层薄雾，她用指尖抹开一块，能看见楼下顾氏大厦的霓虹招牌，“GU”字母的灯光在雾里晕成暖黄的团，像旧时光的余烬。
夜风从窗缝钻入，带着城市尾气的微烫与远处江面的湿凉，拂过她发烫的脸颊。
“苏总。”周秘书捧着一摞文件走进来，眼眶还是红的，“老董事们说，明天就召开董事会正式认命。还有……”他欲言又止，指了指苏棠的手机。
屏幕亮着，星瞳的消息跳出来：“找到了，阿宝最后消失的地方，在城南废弃炼金厂。定位已发。”
苏棠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按，地图软件弹出红点，像一颗即将引爆的星火。
她望着窗外的夜色，忽然想起今天早晨在ICU，顾砚虽然不能说话，却用没扎针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个字——“等”。
那指尖的触感，温热而颤抖，像一句未说完的誓言。
“周叔，帮我联系安保部。”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桌上顾砚的肖像。
照片里的人微扬着唇角，像在说“我就知道你行”。
手机在掌心再次震动，这次是顾砚的私人医生发来的消息：“顾总今天自主呼吸时间延长了十分钟。”
苏棠低头笑了笑，把手机揣进西装内袋，布料摩擦着掌心，带来一丝安心的重量。
她拿起车钥匙时，瞥见白露被保安架着往外走。
经过她身边时，白露突然抬头，眼里的疯狂像团将熄的火，嘴唇翕动，声音低哑如耳语：“你以为赢了？林母还有——”
“带下去。”苏棠淡淡开口，保安加快了脚步，皮鞋踏在大理石上，发出急促的回响。
会议室的门“咔嗒”关上，只剩周秘书还在整理桌面。
他捡起白露掉的红色甲片，扔进垃圾桶，抬头时正看见苏棠对着顾砚的肖像轻轻说：“顾砚，等我找到阿宝，就去陪你说说话。”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文件哗哗作响，像低语，像告别。
其中一页飘落在地，苏棠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纸面的粗糙，却看见那是顾氏下季度的珠宝设计稿——最上面那张，是她画的并蒂莲胸针，备注栏里有顾砚的字迹：“送阿棠，愿我们永远同根。”墨迹微微晕开，像泪，也像誓言。
手机又震了。
星瞳的定位信息像把钥匙，“叮”地一声，打开了新的黑暗。
苏棠把设计稿小心收好，转身时目光扫过墙上的时钟——23:07，正是顾砚当年创业时，常说的“奇迹开始的时间”。
她抓起外套走向门口，高跟鞋叩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清脆得像某种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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